男人停下抚平袖口皱褶的手指,似笑非笑地盯着站在门口不动的萧子期。
萧子期被这一眼刺激得血液汹涌想要直步冲向前,然后被自己硬生生地止住了,嘴唇被咬得血色全无,然后他不得不垂下眼皮,阖上眼不再看向他不愿看到的人和事物。
这时,一名衣着暴露,全身上下仅用一块节省的布料包裹着曼妙身躯的女士端着一碟果盘从另一边俏步走来,她的衣裙下摆才刚过臀线两厘米的位置,上身露出了大半雪白酥胸,烫好的金色波浪卷发俏皮地落下一缕随着她的步伐颤颤地扫荡在傲人的胸前——这样的美妙可人的尤物,一般男人看到根本招架不住地直接化作饿狼扑上去。
——可惜她面前的两个人都不是普通男人。
看到这般容易让人心荡神驰的景象,男人和萧子期都毫无反应。
只见女人走到男人身边乖巧地坐下,故意将雪色的胸脯挺起,忽然诶呀一声惊呼,像是才注意到萧子期一样,娇媚地轻笑道:“这位就是子期对吧……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面呢,平时家里都空荡荡的,可寂寞了,还好你回来就热闹了。”
短短一句话一下子透露出好几种意思——
女人对萧子期用长辈的态度讲话,像是在自居这栋别墅的女主人,也就是萧子期的后妈;而第二句她说的“平时家里都空荡荡的”,意思是她早已登堂入室住在这里很长时间了,否则不会知道萧祈和萧子期都没有住在家里;至于最后一句,姑且理解为这是对她自认为的继子一个下马威。
萧子期表情都没动一分,对着男人说道:“又换一个了?”
女人闻言霎时花容失色。
男人却似乎觉得很有趣的样子,手指卷起女人刻意靠过来的金黄色的头发,细细搓揉,把人家花了几个小时才搞好的发型顿时搅得一团糟。女人即使不满也不敢表现出来,嘴角不自然地抬起一个大大的弧度,像有根线在空中吊着一样。长时间没修剪过的指甲深深压在女人丛林般的头发深处,女人不敢尖叫出声,神色恐慌地僵直坐在原地,任男人摆弄。
萧子期看着突然觉得她有点可怜。
男人也像玩够了似的,挥挥手像扔一块不需要的垃圾一样,示意女人离开。
女人急忙站起来,都没来得及继续对萧子期示威,一手捂着脸另一只手捂着脑袋,踩着十五公分高跟鞋掩面跑走了。
“坐。”
男人用下巴在空中点了点面前的椅子方向。
萧子期没动:“您还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没事我就先上楼了”
两个人同时开口,然后又一齐闭口不言。
气氛顿时变得古怪。
萧子期感到浑身不自在,另一种奇妙的感觉无知无觉地涌上心头,像是有种力量强力地推着他让他赶紧逃离这令人压抑的空气,他也确实迫切地想要离开,语速极快地对男人说道:“我觉得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联系着他和面前的这个男人的女人已经离开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了,时间长到足够这个家里的女主人换了一波又一波。萧子期不想看到这个曾经有过童年时光记忆的屋子被陌生女人染上其他的浑浊的气息,他需要做些什么,可是又无能为力。
他虚弱且毫无力道可言的双手紧紧地压在大腿两侧,双手握紧拳头,裤子上被他的手压出一道厚重的y-in影。
然而男人像是没看到他的失态,弹了弹袖口上微不可见的灰尘,冲着他好整以暇地微笑道:“已经没什么好说的?嗯……这么说也是,自从你母亲去世后我们父子两个再也没有坐下来好好谈过了吧。”
“我不觉得我能够与你心平气和地谈起我的母亲。”
“那你觉得应该要怎样,”男人脸上尽是捉摸不透的笑意:“痛苦地每日酗酒作瘾?还是只为了在梦中能遇见她,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呵呵……醒醒吧,你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你那些天真的想法放到现在还是尽早摒弃吧。”
男人点燃放在桌面的烟斗,放进嘴里再吐出一口浓烟圈,看起来像解释般地说道:“你应该也知道,你的母亲不是我害死的。”
萧子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继续这段对话,漆黑如夜的瞳孔如同蒙上了一层y-in翳:“可是您还是眼看着事情发生了。”
男人不以为意道:“没错,像你对你的母亲的事情无能为力一样,我也有做不了一些事情的时候。”
说到这里,男人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眺望远方无边广袤的天际,半晌突然古怪地笑道:“我从你出生以来就一直没管过你……唔,这么做好像是有点不应该……既然如此就让我今天作为你的父亲教导你大人世界的规则吧。”
“在我死后,我的一切势力包括左右臂膀都可以送给你……毕竟你还是我唯一的继承人,这点是不会变的——”
“可是这并不代表我活着的时候有义务要帮你做任何事情。”
“想要的东西自己去争取,这才是个成年人应该具备的最基本的能力。”
男人吐出长长的白烟,浓烟在周遭的清新的空气里四处消散变淡,白雾缭绕在他的周身,让人只看得清他身影的轮廓,看不清他的脸。
萧子期闻言眉峰微拢,眼睛里没有流露出明显的情绪。
眼见气氛沉默到底,男人开始觉得无聊,摆摆手准备上楼的时候,才听见萧子期用他那波澜不惊的语调问他:
“你爱过她吗?”
第19章 第十九章 回想
话音刚落,男人忽然停下了正要往前走的脚步,闻言扭头瞥了他一眼,倏地冲着他高深莫测地笑了。
“刚跟你说完的话转眼就忘得一干二净,”男人笑着,眼里却是一片深沉的黑暗:“你该想想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彻底舍弃掉那无用的天真?”
说完,男人头也不回地迈开脚步走上楼。
空虚寂寥的空气中走掉了一个人的气息,剩下萧子期一个人独自站立在空旷的客厅里,他的视线好似没有焦距地四处顾望,最终落在了男人刚刚坐着的沙发底下的羊毛地毯上,然而目光刚一望到那里,就忽觉胸腔一阵发烫,像是有什么火热的东西即将倒腾出来,让他不自禁地弯腰干呕。
可是很快的他就抑制住了,直起身,用手掌一上一下地抚着胸膛,神色不明地盯着男人消失的方向。
胸口中翻腾的一切复杂情绪最终化为一股陌生的动力推着他,抬起腿,缓缓向蜿蜒直上的楼梯方向走去。
踩着实木楼梯一格一格地走上这幢别墅的最顶层——也是萧子期母亲生前居住的楼层,萧子期环顾四周,只见灰尘布满地面,墙上挂着蜘蛛网,落地窗被窗帘遮挡,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不知从哪吹来的微风将挂在电视柜前、早已残破不堪的风铃刮得叮叮当当直响,凉风仿佛也顺着风铃的铃声传入耳畔,凉飕飕地血液仿佛都要凝固了,站在其中只让人觉得心升凉意,满目荒凉。
这幢别墅总共只有三层,自从萧子期的母亲去世后,她曾经住过的三楼就被之前的那个男人下令封锁,平时除了萧子期和萧祈没人会上来,更不会有佣人帮忙打扫。而萧祈因身体不好的缘故不方便经常爬楼梯,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搬去一楼的房间住了,于是这意味着现如今还会到三楼来的——就只有萧子期一个人了。
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待看到面前的y-in冷潮s-hi的景象后萧子期还是忍不住狠狠皱了眉头。
三楼有专门独立配备的洗手间,他先进去装了一桶水——连水桶都长满了青黑色的霉菌,在用之前还要将它清洗干净。装好水后他再去找了条没用过的毛巾,挽起袖口动手清理残留在这里每一个角落的污秽的脏污。
然而因为这块地方太久没打扫实在是太脏了,才擦拭过一遍的毛巾就已经全部沾满了污灰,萧子期再把它塞进清水里用力搓揉,原本清澈明净的水顿时变得污浊一片。水变得脏污也不能继续用下去了,他又提起水桶去洗手间倒掉重新接了一桶回来,重复之前清理的动作。
直到连续打扫了整整三个小时,才把这整层楼擦得稍微干净了些,再细致点的工作也没力气继续做了,萧子期扔了抹布,倒掉乌黑粘腻的水,累得躺在了沙发上。
他举起手按住眉间,合上了双眼,在这曾经熟悉又陌生寂寥的空间中,寒冷的空虚犹如寒风一般将他裹在其中,往事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仿佛魔障般将他的精神从现实空间隔离开,就像一块巨石一般将他的思绪沉入回忆的海洋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处何方,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缓缓流淌,倏然间又炽热得仿佛烧过的利刃在他的心里划下一刀又一刀,莫名的情绪突然在胸中爆开,眼前一片刺目的赤红,须臾间一道白光破空而来划破鲜血般的红色,清晰的画面在眼前一寸寸地拉开,白光闪耀下,他看见一大片的白,无边无际的满眼的白色,仿佛全世界都聚集在这一个白色的小房间里。
这是哪?
他在心里问自己。
然而很快地他就愣得说不出话了。
白光闪灭,他看清楚了眼前这是一间病房,病房中央的床上坐着一个女人。
今天的她没有穿上她喜欢的红色,身上衣服洁白得好像下一秒就能与这个空间融为一体,消逝不见。
……
消逝不见……
再也见不到了……
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骤然让他的手上充满力量,他突然奋力地向前伸出双手,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眼前的女人。然而他很快就发现,无论内心再如何的迫切,无论他如何用尽全力展开双臂去抓住,无论用何种办法,他还是抬不起来一根手指,无力的手臂依旧地垂落在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