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喧闹声时高时低,像隔着面窗纱般,直到现在他才注意到,他以为的发生在墙角的声音其实离他仅隔一道门咫尺距离。
他捂住脑袋痛苦唔了一声,睁开苦涩酸痛的眼睛,即刻映入眼帘的是陈旧到发黑的天花板,每处都布满一团团脏兮兮的棉花状的蛛网,像钟r-u石一样丝丝缕缕地垂下来。
他费劲地坐起身,身体尤其是头部酸痛难忍,他捂着额头难受地眯着眼睛四下搜寻,只见四周全是被胡乱丢弃的杂物,杂七杂八地扔成一堆,他最终把目光凝在这个房间堆积脏乱的角落。
萧子期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拖着双腿慢慢走过去,走到角落,他抬起伤痕累累的手开始在一堆脏乱的废品中翻找,翻了好半天才终于被他找出一根生锈的废铁棍。
这根铁棍长约二十厘米,直径甚至还不到半个指节宽,锈迹斑斑的铁皮上渗透进干涸的黑血痕迹,萧子期摸在手里有种心理错觉,似乎那血迹还能黏糊糊地粘在手上,感觉尤其令人作呕。
他没有胆量去想这根铁棍被用来做过什么,没有仔细看就拎起铁棍,走到这间房间唯一的出口前。
出口是墙角的一扇门,这门被用一把锁头锁着,锁头很旧,和这间屋子里所有的物品一样,上面也布满黑棕色的铁锈。破旧的门板和门框之间空出些许间距,萧子期用手比划着,在心里计算一下大概的长度,这才拎起手中的细铁棍用力c-h-a进狭窄的门缝间。
他把铁棍卡住门缝,然后闭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气,下一秒年幼青涩的面庞晃现成年般的狠劲和坚定,瘦弱的手臂蓦地发起力量,竟将厚重坚硬的铁门板翘开一条可见的间隙!
门外的光瞬间随着打开的狭窄的缝隙涌进来,门外吵闹声也变得清晰可闻。
因为怕动静太大从而引起外面的人的注意,萧子期没敢继续下去,于是先暂时停手观察外面情况。
躲在门板后面,萧子期侧头从细缝中望过去,首先看到的是一双沾满s-hi泥碎木的黑色高帮靴。他的眼神一凛,接下来那人说话的声音响起,那曾经听过的语调也逐渐唤醒了他在漆黑的小树林里被打倒的记忆。
“那小子还在睡。”
那个在树林中一把将萧子期扑倒的男人说话了,语气中含着满满的幸灾乐祸。
和他在一起的另一个伙伴约莫x_ing格比较沉默寡言,闻言也没把他的话接下去。
那个人好像已经习以为常,完全没有注意到隔墙有耳,不怀好意地说道:“如果那小子醒来看到他妈——也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不过也算了,他接下来的境况也好不到哪去,毕竟董事长说什么也不会放过他的——我们要不要去那个地方看看事情进展得怎样了?”
“!”萧子期瞳孔骤然缩紧,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个人前半句透露出来的意味,细细品味已毛骨悚然,在他想仔细听接下来的话语时,两人的说话声与脚步已经渐行渐远。
屋外是一间正方形的大厅,角落堆满废钢铁,红锈斑斑的铁块杂乱无章地堆积在地上,上面落满灰尘和蜘蛛网,看起来像是个废弃的工厂车间。那两人说着就准备动身往外走,似乎是认为屋里的少年不可能这么快就醒过来,于是放心大胆地抛下看管他的任务跑去别的地方凑热闹。
“他不会是死了吧,”那人说:“怎么都这么久了还没醒过来?”
另外一个同伙才终于说话了,顺便白了他一眼,说话的音色相较一开始那个声音浑厚的人更加清晰透亮,他毫不留面子地拆台说道:“你也不用脑子想想你下的手有多重,那力度打晕一个手无寸铁之力的成年人都没问题,更别说那个小少爷年纪还这么小,睡一整天都未必醒得过来。”
“管他!”一开始那人朗朗大笑:“反正干完这票我们也能休息了。以后领工资住别墅当个清闲的小司机每天开开车就好了……咦?”
这时他们两人的面前地上,光照在地面的黑影骤然聚集变大,那人愣了一下随即就反应过来,迅速转身,还没愤怒吼出声就立刻被当空一棍打晕。
“你!”目睹伙伴被打晕,另一个人原本清淡的嗓音猛地拔高几度,愤怒地立刻抬手伸进外套里就要掏出某样东西,接着下一秒就被那根沾染同伴鲜血和腐烂的红锈的铁棍无法抵挡地直直指向脖颈!
“!”那人震惊地松开手,条件反s_h_è 地迅速偏开头,耳垂正好擦过铁棍尖端,锐利的铁皮反s_h_è 着光刺进他的眼里,瞳孔瞬间放大。
“你是那个……!”那人如遭雷殛地惊声大叫,然而他还没有说完的话语就被再递往前一寸的铁棍震慑得说不下去。
“在哪里?”低着头的少年被围在黑影中看不清他的脸。
那人完全懵住,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搞得措手不及,根本听不懂少年在说什么,愣愣地反问道:“……什么?”
“在哪?”萧子期缓缓抬起头,暗沉如深渊的瞳孔倒映出一张仓惶呆愣的脸,y-in森的灯光混合黑暗交替打在他青涩的面容上,语气狠决坚厉如同从熊熊烈火地狱而来的恶魔。
“他刚刚说的地方,是在哪里?”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工厂
远方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放眼望去视线尽头的地平线在星河的映衬下黯然淡去,星辰稀少地点缀着苍凉天宇,分外孤凉萧瑟。
狂风声渐起渐息,如同厉鬼哭喊穿过重重扭曲诡异空间尖叫而来,又骤然熄灭,继而风声再起反复无穷。
稀少的树影倒s_h_è 在地面上摇晃,陈子柯的身影也随之起伏交叠。
他凝视着无边无际的地平线,看了许久才似终于缓过神来,流连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最后一道人烟车影绝尘离开的方向,才收回目光,失魂落寞地往自己停靠在路边旁的黑色轿车走去。
夜空云层流动隐盖住光芒黯淡的弯月,陈子柯眯起眼睛四处找了半天,才终于确定自己的车的方向。
只见y-in云笼罩的天空下,黑色低调的车身也反s_h_è 不出一丝银光,在这黑暗的环境中难以分清。
眼前连脚下的路也看不甚清,还要小心不能踩中铺盖在路面上锐利的尖石,陈子柯小心翼翼地往回走。
边走边回忆起和萧子期相识相处的经过,陈子柯只觉得内心逐渐柔和起来,然后下一秒瞬间联想起父母那一辈的恩恩怨怨,他的心又立刻像沉入冰水中凉彻心扉。
他说要我帮着照顾萧祈,陈子柯低头想着。萧祈和所有的恩怨与仇恨无关,就算萧子期不说陈子柯也无法放着萧祈坐视不管。
打开驾驶座车门,陈子柯弯腰坐进去,系上安全带,打开车灯,走之前他往外面望去,只见天地间苍茫无分割界限,浩瀚天宇犹如幕布笼罩在世间万物之上。
身后坐在后座的萧祈似乎还在憋闷生气,直到现在也一句话不吭声,陈子柯尴尬地想着该如何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这路真难走啊。”想了半天陈子柯才终于憋出这句话。
然而他也知道用这句话做话题开端十分愚蠢,因为坐在后座的萧祈甚至都无语到懒得回他一个字。
陈子柯启动车子,打起远光灯让面前的路能看得更加清楚,方便行驶,一边没话找话地试图寻找出一个能让萧祈感兴趣的话题。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开心起来:“你哥哥把你托付给我,你就当出去散散心,好好玩一玩,可以暂时忘记别的烦心事,不要有太大的压力,等过段时间我就带你回来看看……”
说话间隙中他余光不经意瞥到后视镜,随即他猛然踩下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汽车没有预兆地突然停下来,猛地颠簸一下,陈子柯震惊地扭过头望过去,瞬间跃入眼帘的只有周围漆黑到y-in森的夜色。
——和空无一人的后座。
即将入秋的Z城傍晚的太阳总是早早离开,巨大的y-in云从四周聚拢汇集,天光尚未完全消散,繁星与月亮早已能从天空中看出些许朦胧晦涩的影子了。
人行道上扁桃树落叶纷飞,空中的气流逐渐汇聚成巨大的狂风,吹得绿化带上种植成排的大树摇摇欲坠,周围弥漫强烈的低压昭示着即将到来的糟糕天气,催促路上的行人纷纷捂紧衣领快速奔走回家。
马路上喇叭声和引擎马达声此起彼伏交替奏响,没过一会,在低得快要压垮下来的天色下,大街小巷的路上终于只剩稀稀疏疏的几辆车了。
一道黑色的车影如同流星划过天际般倏地就掠过去,毫无阻碍地径直冲向下一个路口,猛地转弯就瞬间消失在街道尽头。
如同鬼魅般的车影穿过棋盘般错综复杂的交通道路,离开灯火通明的市区中心,驶上蜿蜒耸立的高架桥,化作苍茫天幕背景下的光点极速消失在视线尽头。
绿林大道是横跨市区与郊区的交通道路,位于人烟稀少的地带,因四周绿树丛林环绕而得名,再往东行驶两千米就能到达高速公路。
那道飞速如鬼影的黑色汽车穿越大半个城市,驶过绿林大道最终停在了一座破败的废弃工厂前面。
“我等你好久了。”陈付恒坐在手下搬来的椅子上,抬起眼迎着敞开的大门口缓步而来的黑色身影。
“你还记得这里吗?”
陈付恒目光如利剑般几乎要穿透那个瘦削的人影,直到那个人走近他,在离他五米远的方位站定,他的眼神才变得锐利中又掺杂些嘲意。
“这个地方,埋葬着你的童年与记忆,你被废的双手和你母亲的惨死的过去,”猩红渐起在陈付恒黑色的眼底,双眼映出面前的青年高而瘦的身影,逐渐与回忆里那个被推压在地绝望惨叫的少年重合:“在这些发生了许多事改变了你的一生,我倒是很想知道,那些过去的事情还有在你的心里留下丝毫的y-in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