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熙诺灭掉打火机的光亮,害怕会吵醒他。小心地移动脚步,坐到沙发上,精神松懈后旅途的疲惫感一涌而上,靠着柔软的沙发,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
夏天,昼长夜短。
天蒙蒙亮,客厅的落地玻璃窗透进来丝丝微光。
龚熙诺睡得不稳,睁开眼睛,太阳竟已悄悄地升起来,扭动一下僵硬的脖子,伸展着麻木的手臂,准备站起来。
主卧的门被推开,原璟坤端着水杯从里面走出来,一身淡灰色的睡衣,抬眼看到不知何时进来的龚熙诺,愣在原地。
龚熙诺同是一惊,没想到原璟坤会这么早醒来,保持着起身的姿势,盯着他。
原璟坤醒悟过来,返身回到卧室,以最快的速度换上衬衫西服,梳理头发。
龚熙诺赶紧站起来,奔向卫生间,抻平折皱的衬衫,理顺微乱的头发,擦了擦眼镜,再次返回客厅的时候,原璟坤已站在茶几前。
“你怎么回来了?”
“你怎么起来了?”
异口同声,然后尴尬。
龚熙诺低下头,回答:“我半夜回来的,不想打搅你睡觉。”
原璟坤背过身,回答:“我起来倒水。”
一时无话,气氛沉默。
良久,龚熙诺先开口:“你不是去倒水吗?去吧。”
原璟坤端着杯子,来到厨房,龚熙诺跟在他身后。
原璟坤倒了一杯清凉的白水,也给龚熙诺端上一杯,放在他面前。
龚熙诺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清水顺着嗓子一流而下,滋润喉咙四壁,无比舒服。
“我,回总部去开会,所以,没来。”
算是对于缺席出院的解释。
原璟坤不说话,坐在他对面,不看他,摇晃着杯子里面清澈的水,水平线一上一下地波动,和他的心情一样。
“你,不想知道,这个孩子的来历吗?”龚熙诺总算是说到重点,之前的几次见面,包括后来准备手术期间,都来不及说清楚这件事。
原璟坤的红薄嘴唇搭在杯口边,喝了一口水,嘴唇移开杯边:“你想告诉我吗?”
“当然,你有权利知道这件事,知道这个孩子是哪里来的。”龚熙诺是个明事理的人。
原璟坤放下杯子,等待他讲述这个故事。
龚熙诺向上扶了扶眼镜,双手搭在桌沿,十指交错相握,左手的食指和大拇指玩弄着右手食指上的银戒,慢慢地开口讲述:
“他是我,心里的人。这个孩子,是他和他妻子的。他和他妻子,还有他们十二岁大的儿子,半个月出车祸,不幸丧生。唯一留下的,便是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他和他妻子,大概不知道这个小生命的存在。夏医生,就是给你做手术的那个医生,他有办法抱住胚胎,不过需要一个代孕的母体。所以……”
“所以你千方百计地寻找这个可以代孕的母体,来延续他的生命。”原璟坤接过他的话,说下去。
“是。”龚熙诺抬起头,望着他,黑亮的眼珠中透着无奈,还有说不出的忧愁。
“为什么不找女人?”原璟坤握紧双拳,声音上扬。
“我,我不想。”龚熙诺内心中从未想到过要找一个女人成为孩子的母体,至于理由,他都想不出。
原璟坤松开拳头,见他无措的表情,心下不忍逼他。
“那,他,爱你吗?”
问话触碰到龚熙诺心里最软弱的地方,那里有一块伤疤,一不小心碰到鲜血仍不停地流下。
原璟坤明白,这一场,不过是龚熙诺的单恋而已。
来不及得知更加详细的内容,耿鑫一身松松垮垮的睡衣,外加睡眼稀松的表情,出现在原璟坤和龚熙诺面前。
耿鑫揉了揉眼睛,才发现突然出现的龚熙诺。顿时睡意全无,神经思维吓一跳,噎着嗓子,捂着胸口,憋闷地打了一个嗝。
“龚,龚总……您……”
话都说不利索,龚熙诺站起来,一口气喝光杯子里面的水,放下杯子,准备走人。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原璟坤坐着,一动不动,并不打算起身送他。
耿鑫把龚熙诺送到门口,龚熙诺叮嘱他:“好好照看他,明白吗?”
“明白。”耿鑫自然意会他话里的意思,‘好好照看’,言外之意,要一步不离地守着他。
龚熙诺站在电梯间,电梯门里映出他挺拔的身形,为何会把实话告诉他?当初不是想好,绝对不会对‘母体’说实话吗?为何看着他会不能自控?
为何?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支持!^_^
第7章 Chapter 7
那年,他十八岁,他二十八岁;他单身,他已婚;他是建筑系品学兼优的高材生,他是建筑系博学多才的良导师;他们的人生注定成为平行线,永远不会有交叉点。
y-in差阳错,钢笔尖触碰纸张的瞬间,造就一段十年纠缠不清的情愫。
作为理科生的龚熙诺并不喜欢历史,偏偏一个不小心,眼神游离,看错行,误把建筑历史学当作线x_ing代数,握住钢笔的手搭在纸张上,毫不犹豫地在后面的方框中打了一个好看的小对勾。
课表到手后,才反应过来。龚熙诺懊恼:怎么会看错呢?
后来想想,或许,是上天的意思,注定,他们要相遇。
不情不愿地抱着书本,磨磨蹭蹭地来到阶梯教室,挑选一个远离讲桌的后排座位,还没上课,已盼着下课铃声早点响起。书本下面,藏着一本工程造价学。
“同学们,大家好。我叫杨艺清,是本科目的授课教师。欢迎大家选修建筑历史学,希望能够与大家度过一个愉快的课程期。”
厚重磁x_ing的声音引起龚熙诺的注意,抬起头,把搭在鼻梁上的眼镜推至眼睛前,才看清楚站在讲台上的年轻男子。
男子三十岁左右,乌黑的头发,宽亮的额头,浓厚的剑眉,圆大的眼睛,双瞳剪水,璀璨生辉,修长健壮的身姿,温文尔雅地站在讲台边上,目光流转间透着莫大的亲和力。
“下面,第一堂课,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大家喜欢怎样的授课方式,可以告诉我。大家可以畅所欲言,老师我一向不拘小节,不用起立。”
风度翩翩,文质彬彬的老师当即引起下面一阵小小的s_ao动,议论声不绝于耳。几位大胆的女生朗声询问:“老师,您结婚了吗?”
杨艺清温和一笑,做老师这么久,这种情况见得多了,早已练就出面不红心不跳的本事。“我儿子都两岁了。”
台下一片起哄之声:“老师,不许撒谎噢!”
龚熙诺久久地盯着他清秀的面庞,心中猛地一跳!
对第一次谋面的老师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似乎,大概,莫名地很喜欢他。
小伙子,春心动矣。
一个学生对于老师的仰慕全部表现在课堂之上,龚熙诺每次都早早地来到阶梯教室,一定要占据第一排偏右的位置,坐在这里,恰好能够看清楚杨艺清整个侧面。
与他面对面,总是会脸红。
认认真真地听课,仔仔细细地记笔记,杨艺清是个才华横溢的人,能很好地调动起课堂气氛,尽管是选修课,依然讲的有滋有味,每节课结束后,学生们都觉得意犹未尽,期待着下次上课的内容。
每次上课,龚熙诺总会用左手托住下巴,右手拿着钢笔,目光紧随着杨艺清的脚步,耳朵里充满他的声音,眼睛里充满他的身影,心里充满他的整个人。
杨艺清偶尔回身,与他四目相对,会心一笑。弄得龚熙诺不好意思,立即低下头,做出记笔记状。
拿出一直舍不得用的牛皮笔记本,一笔一划地把笔记誊抄在上面。钢笔尖行走在白色的纸上,每一笔都包含着他默默滋生的感情。
写着写着,脑中浮现出他的身影,不知不觉地扬起嘴角。
字字句句,看到心都沦陷。
普通的笔记本中夹着一个特殊的秘密,藏着一个少年含苞待放的感情花朵。
龚熙诺再不去学生食堂,每到中午吃饭时候,掐算好时间,必定要到教师食堂就餐。排在杨艺清后面,中间故意隔着几个人,距离不远不近,看清杨艺清的一举一动。
特意选择和他一模一样的饭菜,吃起来带着幸福的味道,仿佛与他一起用餐一样愉快。
学习上更加刻苦用功,尤其是建筑历史学。不惜花费大量时间去图书馆查询各种资料,无非是要完成一篇一千字的论文。
熄灯后,躲在被子里打着手电筒,借着微弱的亮光轻轻地翻着书籍。都是他推荐的书,攒下饭费,一定要去买一本来收藏。
路过他的办公室,一定会停下脚步。默默伫立一会儿,静静地望着他批改论文的神态,直到他抬起头来,才慌忙离去,不想被他看到。
凡是经他手批改过的论文,全部珍藏在文件夹里。
闲暇时光,拿出来欣赏着上面他留下的字迹,苍劲有力,潇洒大方的汉字安静地躺在纸上,拨乱他的心房。
越是想念越是不敢靠近。
龚熙诺从未单独去办公室找过杨艺清请教问题,很多关于学术问题的疑惑,都是靠查找资料来解决。
见到杨艺清,他会紧张,会脸红,甚至会结巴。
他的仰慕,他的敬佩,他的爱恋,他的相思,杨艺清统统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