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我的舅父乔瓦尼。”安娜贝拉偏着头向他浅浅一笑,嘴角现出可爱的笑涡。“据说他拥有的情人在数量上超过了卡萨诺瓦,而在质量上足可以和阿波罗媲美。若谢罗家族所有放/荡不羁的血都流到男人身上去了。——我猜想一定是通过Y染色体传播的基因缺陷。”
安娜贝拉这会儿想必还在米兰。莱昂沮丧地想。所以如果待会儿弗洛雷朝我发起火来,没人能救得了我。啊,为什么柯特不在这里?弗洛雷喜欢柯特,柯特说的话弗洛雷多少都会听的。
……我昨晚吐了他一身。真糟糕,柯特是那么爱干净的人。
前方传来一声轻轻的响动,打断了他的思路。一个人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露西亚姨妈!”莱昂站起来(用力过猛,脑袋里又痛了一下),在桌子上俯过身去,在棕发老妇人的两颊上各亲了一下。露西亚姨妈以若谢罗家族女性特有的庄重和优雅的态度接受了他的致意。
“我以为你和安娜贝拉都在米兰……”
“小安在米兰,而我前天在纽伦堡看展。因此顺便过来开会。”她用那双沉静的褐色眼睛看着他。“我说莱昂,你到底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难道这个家的所有人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欧洲花边新闻集锦小报吗?莱昂恼火地想。
“我很抱歉,姨妈。”他垂头丧气地说。
“你是应该感到抱歉的——但不是对我。”露西亚说。
“你二十五岁了(二十四,莱昂小声说),在这个年纪,你早应该学会思考一些事情:那些对你自己来说重要的事情。——你已经过了那种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被原谅的年龄啦。”
她锋利的目光扫过他的脸,上衣和牛仔裤。“你现在做的事可能会影响到你自己和别人的一辈子。所以你得好好想想。——我知道你从小到大都痛恨思考,懒得去想那些让你感觉麻烦的事,可要知道你逃避的东西总会追上你,事过的后悔不迭可没什么用。”
“……是的,是的。”莱昂说。“我保证我会好好地反思,姨妈。”
他把面前的那个文件夹竖起来挡住了自己的脸,以避免这番无聊说教的继续进行。然而他能感到对方在文件夹后面不屈不挠地盯着自己。“要是我还是个天主教徒,露西亚姨妈准保会包一架私人飞机把我送到梵蒂冈去忏悔。”他在心里嘀咕。
他把脸半埋在胳膊里,无意识地看着面前的文件夹。
反思……好吧,事实是他根本想不起来具体经过。他有点记得那个小男生,“灰狼公爵”,记得他在品酒会上和他搭话——当时烤饼干的效果渐渐显现出来,他觉得一切都那么有趣:红酒瓶,勃艮第酒杯,带着唐吉柯德图案的酒巾,男孩白/皙脸上泛起的红晕……
他不记得他们是怎么溜出了那个假模假式的品酒会而跑到了“老麻雀”里去的。在大麻和酒精的双重作用下,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场景:在“老麻雀”里,他是怎样的兴高采烈,一件件脱掉外套、衬衫和汗衫,放声高歌……吸食大麻的问题在于,在当时当地,你会觉得一切都那么美好,轻松,愉悦,简直对生命和自己都充满了热爱……而事实上你正在做一些极其白痴、蠢到令人发指的事儿,并且乐不可支。
“我想大麻之所以让人愉悦,”莱昂暗自心想,“就是因为它能让你忘记——在那一刻里是彻彻底底地忘记——自己是个白痴的事实;而平日里尽管我们善于自欺,也多多少少会意识到,自己很愚蠢,生活很操/蛋,所以没啥好值得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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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默默地又回想了一下那些白痴而欢乐的场景……说实话他一点儿也不记得他是怎么把嘴唇放到男孩嘴上去的了,只记得有人——好像是柯特——用力把他从那个男孩身边拉开,一路跌跌撞撞地拽出酒吧……然后他开始哈哈大笑,觉得这一切都滑稽得要命。他笑得太凶了,以至于岔了气,然后就吐了个昏天黑地。
……最后,就是被公司的秘书长、他亲爱的堂姐克里斯蒂娜·格林纳瓦用冷水浇醒,从自己的床上摔到了地板上。
莱昂用力按着自己的额角。试图去回想这些该死的事显然令他的脑袋负荷超出了上限。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总在我脑子一片混乱的时候强迫我去思考。他闷闷不乐地想。就像克里斯蒂娜今天早上对我那么大叫大嚷——这种时候我怎么可能想得起来一个月前签的议程呢?
他叹了口气,正打算翻开面前的文件夹,看一看今天到底是什么重要的议程,就听到一个声音在叫他的名字:
“莱昂茨奥·塞莱斯蒂诺·格林纳瓦。”
他一个激灵。
这世上除了出入境检验护照的工作人员,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子叫他的全名。并且每次他这么叫的时候,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儿发生:尽管名字念得四平八稳,但在莱昂听来,每一个音节里都充满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弗洛雷在会议室那头看着他,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他向来擅于如此,如同“小个子的人能制造最长的阴影”,莱昂在一片混乱的思绪里想道。他一定是看过了那张照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