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没有回答我,岛田美和子现在在哪里?”
“……医院。”
“哪个医院?”
“……没有……手机,联系不……联系不上。”
“如果有手机,你联系得上吗?”
芥川龙之介再一次蹲下来,从皮衣内袋里把手机拿出来。他用的是黑色的NANA,车上放着一只给中岛敦的白色NANA。半老男人睁开已经肿胀不堪的眼睛,看那个套着一个正在咆哮的虎头软硅胶壳的手机在自己面前向上升,芥川举起手机在他眼前像展示一样:
“你根本就不知道她在哪里。婚姻期间,你连自己的妻子有什么老毛病都不知道。”
太宰治也托人去查过,岛田美和子刚刚做完子宫肌瘤摘除手术,体质本就偏弱的她还躺在医院里,而且并没有人去照顾她。孩子下落不明,孤独地了此一生——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心酸的?
“……你到底是谁?”
“不必问我是谁。”芥川龙之介说,“你的成功路上,垫脚石如此之多,一小块儿石头,无人去理会。我早就风闻县长正做着生意,我也是生意人,所以想和你做个交易。”
“把你掐住不放的贷款松开。”
“然后以个人名义入股森木,起底三千万,否则——”
男人浑浊的瞳孔是在听到“森木”两个字之后放大的。他们的宿敌很多,但十四年前把党内两名关键人物砍进医院的,就是森家的三个少爷。在那之后,森木控股受到了政治力量施加的压力,在重工业领域逐渐力不从心。那三个孩子好像也不再是什么光鲜的公子,都各自打拼去了。这几年他们开始弄高科技了,又是个日新月异的产业,当时党里还有赌森木的股价今天会不会升的,所有人都赌不会,但一部NANA横空出世之后,那些人都赌输了。
芥川龙之介把那几张中岛正雄的接班人纵火的照片,三荣党与新鹤虐童和他与党外人士勾结炒地皮的证据调出来,白光刺痛了男人的眼睛:
“我就不多说了,县长,这个你还是懂的。”
“……你和……中岛敦……是……什么关……”
芥川的手机响了。
“喂,中也先生。”芥川接了电话。
“你猜谁来了?”
“……他过来了吗?”
“是啊,刚刚到。他说要进去。”
“……他是不是骂我?”
“对啊。”
男人看得出芥川龙之介的淡漠与生人勿近,其实这只是保护自己的外衣,但凛冽气场仍然摄人。他所说的这个“他”,对于这个年轻男人来说,好像很重要。
“……骂什么都无所谓,别离婚就行。”
中岛敦要是看到自己亲爹被收拾成这个样子,会有什么反应?
“哈哈哈……”车佬先是笑,然后接着说,“那你放行还是不放行啊?”
芥川嗯了一声,然后收了线。不一会,他听到广津叔手下那帮人齐刷刷吼出来一句“大嫂好”。中岛敦应该快要上来了,他想赶在他们爷俩单独说话之前,组织一下语言。
“做事情三思而后行、考虑后果,这是森鸥外教我们的。他还教过我们一样东西,就是做事情千万不要太绝。这不是什么念及旧情、重情重义的表现,而是太极的标准打法。不可以太心急,高调更是不可取,应在默不作声的夹缝之中积攒力量。复仇也好,害人也好,都应如此。你们以为可以整垮森木,但人才总是会无限涌流,新的创造力是不可忽视的。”推荐本书
“三个高中生砍伤两个成年人,确实骇人听闻,不过这三个高中生不内疚。他们内疚的是让家里人操心了,让被砍的那两个人的家里人也难过了。”
“你们喝过的人血,吃过的人肉,扒过的人皮,远远不止砍那么几下捅那么几刀。双手做的事情太恶,晚上都会失眠,不过县长你应该不会。”
“毕竟你连亲情都无法体会。”
芥川龙之介不擅长内心独白,这些话是他听太宰治、中原中也说了之后大致糅合加工,然后和着点自己的心声,说出来的。对着这种人说心里话,非常倒胃口。
和自己同款的篮球鞋踩在楼梯上的、急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芥川龙之介算准中岛敦进门的时间,说:
“最后告诉你两件事。第一,让森木股价抬升的是你的小儿子。”
中岛敦找到了这间房间,手已经放在了门把上,重重地往下压。
“第二,”芥川龙之介已经通过门缝看见了中岛敦比平常凶煞无数倍的脸,那是张重种的脸,是这个男人本该有的样子,“他的名字现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