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他和副将两人在篝火旁坐得板正,寒风沿着门缝吹进来,甚至还带着零星的几朵雪花。
此时外面风雪交加,天色昏暗得让人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
副将望着手里没滋没味的烙饼,环顾四周之后叹了一口气:“这天寒地冻的,已经有弟兄撑不住了。”
“若今后日日如此,恐怕大多数人都撑不到开春,便会……”
敖战此时也是腹中空空,咬了一口面饼。听到副将哽咽,便沉声接道:“便会冻饿而死。”
副将尚且年轻,闻言忍不住埋怨:“国君在大战之前逃走,留下满城老幼妇孺。”
“但凡国君有半点反抗之意,咱们也不会因为粮草断绝,被晋阳的军队围困在山谷之中,最终落得这副境地。”
眼前一闪而过同晋阳交战时候厮杀的血腥场面,敖战蹙起眉头,捏着饼子的手指微微用力。
他生在将门,家里世代辅佐国君,征战四方。
只可惜这一任国君是个半点血性都无的孬种,那日同晋阳大军在疆界相遇,自己带兵浴血厮杀整整三日……最后得到的却是国君主动将城都拱手相让的消息。
敖战自嘲一笑,抬手捏了捏鼻梁。
就在此时,草棚之外却是突然响起阵阵敲锣声。与平时的寂静不同,嘈杂的声音在风雪呼啸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副将方才还沉浸在愤慨之中,如今听到噪音一脸茫然:“怎么了这是?”
原本躺在角落的兵士们纷纷爬起身,有的人身上甚至还裹着棉被,目光呆滞地望向屋外。
副将上前几步小心翼翼推开门板,顿时风雪倒灌,将地面上燃着的火苗堆吹得乱窜,火星四溅。
敖战身上单薄衣袍被冷风吹得翻飞,露出来底下小片线条流畅的肌肉。
示意其他人在屋内待命,敖战听着外面的敲锣声,和副将一同踏出门外。
此时风声减弱,顶头天空上层叠堆积的乌云也消散小半。微弱日光穿透云层落在雪地上,将站在空地中间的一行人照得清晰。
敖战抱着双臂,眉头轻挑。
只见被草棚围出来的空地中央,三个盖了茅草的竹编大筐码放其上。
旁边分别站着几名侍从,待到将箩筐放到地面上之后便将肩膀上的担子撂在一旁,随即退到两边,揣着双手,低头不语。
站在人群中间的则是一名少年,身上套着件雪白狐裘,布面上用暗青色的绣线绣着些素净纹饰。也不知是因为天寒地冻还是旁的原因,虽是穿得保暖厚实,两颊仍旧没什么血色,薄唇更是苍白之中泛着些青紫。推荐本书
男人半靠着屋棚,随手扯来一根稻草叼在嘴里,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副将跟在敖战身边,神情古怪,伸着脖子朝着那些晋阳人望过去,不知道他们唱的又是哪一出戏。
见四周隐隐围上来了一群人,原本一直跟在少年身后的一个中年男子终于站出来,冲着张青岚笑眯眯地喊了声:“三少爷。”
那人手里揣着个金镶玉的小暖炉,头戴貂皮软帽,身后还跟着两名神态恭敬的近侍,衣着排场皆比少年要金贵得多。
未等张青岚答话,满脸富态的男子便招了招手,示意跟在一旁的侍卫们将盖在箩筐上的茅草掀开。转而朝向四周站在棚屋周围的俘虏们、趾高气昂道:“晋阳第一世家嫡子亲临,尔等还不快快出来跪拜,接迎世子?”
话音落下,雪地之中一时间鸦雀无声。
不仅是因为晋阳和太吉积怨已久、众人面对敌国世子心存怨气。更多的是在场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中年男人虽是一口一个“世子”、“少爷”,望向少年时眼底神色却大多不屑,说话时候的语气也是嘲讽居多。
特别是看周围的侍从情态,对他比对待少年还要恭敬更多……不免叫人心生疑惑。
男人一句话将所有人的注意都引到了少年身上,一时间四面八方的愤恨视线几乎要将站在雪地中央的少年整个淹没。
张青岚垂下睫羽,目光游离,一副丝毫不受影响的混不吝模样,甚至还冲着某个朝他啐了一口唾沫的太吉士兵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纯良的笑。
敖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眸色渐深。
随着箩筐上的茅草被人用木棍撩开,里面的物事便也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只见一筐烙饼、一筐分不清颜色的腐肉、一筐菜根烂叶,胡乱码放在一起,在冰天雪地之中格外显眼。
大多数人见状纷纷绿了一张脸,副将忍不住上前一步责问道:“你们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