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总是很认真。
可是,这样认认真真长大,认认真真做人的杜景舟,却也有令人心碎的出格之处。他居然是个同性恋。他令单身抚养他的母亲,暗暗操碎了心。
几个月前,当杜景舟闯进门,差点一头扎进他怀里,他从他眼中看到某种火花迸发的时候,他心里想,哦豁,这个人……但随即止住后文。因为他还勉强记得,自己是这个人的母亲的咨询师。做人么,还是要讲点规矩的。
——当然,他知道,这想法不过是自欺欺人掩耳盗铃。自己从来不是什么讲规矩的人。只是一个与杜景舟相对的、每个人提到都能列出一二劣迹的人。这点,无论躲到什么地方都一样。
而烂人,对于搞破坏总是乐此不疲。
“像你这样,好得天衣无缝的人,”他抬起眼睛看杜景舟,里面的笑意有点抱歉似的,“对我很有吸引力。”
这个表达真是委婉。
杜景舟面上不动声色,迎着杜景舟的笑,道:“这么说,小关医生那时候就是想玩玩?不对——玩弄?”
这个用词真是犀利。
关江的手撑在耳边,几根手指不安地挠了挠耳后,笑容中歉意更深了:“也没有这么轻浮,小孩子才会因为意气用事玩弄人感情呢,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就想知道,和你这样的人交往,是什么感觉。”
哦。杜景舟做了个嘴型,又问:“那再往前呢?十八岁那次,小关医生在路边捡到我……”说到这里,后来的事情似乎找不到得体的描述,他停顿一秒,跳了过去,“那时候是小孩子吧?抱的是小孩子居心吗?”
关江听了,一瘪嘴角,嘟囔了句什么。嘟囔完了,见杜景舟还端着很无动于衷的样子,只好提高声音,把话明明白白说出来。
“那天是你要的。”
杜景舟:“……”
谁能记得十八岁第一次喝酒后的事情呢?
也许最初是记得的。怎样和自己信任的朋友,甚至心慕往之的人对质吵架,怎样被自己身上最难以启齿的问题纠缠,怎样憋屈难受愤怒,怎样叛逆地撂下晚自习逃课……
但随着时间推移,问题得到自我解答,答案得到自我认可,自我变得强大和坚定,那时迷迷糊糊的荒唐插曲,自然被忘记。
能留下一双暗夜中的眼睛,已经是极大的慷慨与情怀。
“我以为你是我们学校的。”杜景舟崩了半天无动于衷的表情,终于松动一丝,漏出质地柔软的情绪,“后来,我还找过你。”
怎么找?关江心道。但嘴上没说出来,唯恐又让杜景舟绷紧脸。他原以为,自己有些拿捏他人心理的本事,要论“认真追一个人”也不算难事。结果到头来,还是心虚没底。
他不知道怎样定性这份“失败”,也无暇细想。
“对不起。”他只好心甘情愿地回应他。
杜景舟听了,面露诧异。
关江又说:“你醉了,我清醒,怎样都是我不对。”
小关医生今天好乖,好像调皮小孩子忽然真心知错。这是很令人心软的情景。
杜景舟动了动唇,没说什么。微微一叹。低头给他捏了捏脚踝周围,换了话题:“你的骨头没什么问题,但卡在石槽里皮肉肿了。后面的行程都是步行,还是不要去了,退团吧。”
关江只看到他的头顶,看不到他的表情,以为这人在支开自己。原本就没底的心,便一下子渗出点自乱阵脚的慌张来,忙说“不用不用”,并扭动自己的脚,表现得健康利索。
“别动。”杜景舟握住他的脚底,微微扬起下巴,“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关江一屏息,不说话了。
杜景舟有规律地揉捏了一阵,放开他,站起来,说:“我和你一起退团。”
旅行团前往下一站之前,他们在导游处签了自主退团申请。没有和其他团员告别,只同笑笑说了。笑笑望望关江,又看看杜景舟,眼中分明是不解和惊奇。她还没见过露水情缘上心到这份儿上的。
杜景江明白她的困惑,道:“我们本来就认识的。”
关江也抢答:“我是他前任。”
遭到杜景舟一记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