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第一个把他从泥潭里拉起来的人,也是第一个陪他说话的人。
他把他当成了唯一的朋友。
他以前还能记起来那孩子的模样,后来却渐渐忘记了。
他脑子里连一个模糊的幻影都没了,只记得那个长的漂亮的小孩儿跟他说一个字:“会。”
他说他还会到福利院来,所以他就在那里等。
等啊等。
等到枯叶落了,白雪飘了,等到春去夏来,等到日升日落,等到白霜变晨露,等到黄昏的日头比晚霞红……
他就那样在那里等着,福利院的其他小朋友都在嘲笑他傻,嘲笑他异想天开,他们总是带着嘲讽的语气说着那小少爷怎么可能会来这种地方……他们甚至编了一段顺口溜来讽刺薄白的不自量力。
他再也没把那个小少爷等来,他等来了他老爸。
那小少爷说他会来,结果他却没来。
他等了整整三年,所以从那往后,他不敢交朋友,也不希望别人给他任何承诺,他很讨厌这种漫无目的却无法实践的承诺。
因为在等待的过程中,人很容易变得麻木,变得不再相信任何东西。
“因为我有个名字,叫十一。”薄白淡淡说着:“我很讨厌这个名字,也很讨厌这个数字。”
他说这话的时候,轻飘飘的,尽力的压抑着喉咙里的哽咽。
易远暮听完一愣。
他盯着薄白看。
忽然有什么想法在胸腔呼啸而出。
他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呢,他为什么会没发现呢?
同样怕打雷,同样打雷闭着眼……几乎一模一样的习惯,他傻乎乎的以为薄白也只是害怕打雷而已。
可去你妈的吧。
他仿佛要得到什么求证似的,说着:“我认识那个朋友,很小,才五岁,我忘记哪家福利院了……你五岁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一个人去福利院做慈善?我不清楚……不清楚是不是你,我怕……”
他想到什么,立刻打开手机通讯的空间。
他喜欢把一些文件加密放在文档空间里。
他老爸在那家福利院里帮他跟那个小孩儿拍了照片,把底片拷贝了一份,他把底片放在家庭文件组的管理文件夹里。
他将底片电子版调出来,放到薄白面前,求证似的问着:“这个……”
暗黑色的照片上有两个小孩儿,一个高贵可爱如同王子,双眼灿弱皎月星辉,一个脸上手上有冻疮,满目茫然无措。
底片的光线不好,加上那天天气实在太糟糕,暗沉仅有一盏灯泡的小房子里,墙皮似有脱落斑驳的痕迹,两个迥然不同的孩子并排站着,饶是放大了几十倍的光素,依然暗沉沉的。
就这么对比强烈的两个孩子,放在一起,竟然没有丝毫违和感。
易远暮指着那个目光茫然的孩子问着:“这个?是你吗?”
“是我。你走的时候,我还问过你,问你还会不会来,你说会。”薄白很平淡说着:“我等了三年。”
易远暮说会来,最后他却没来。
再见故人,薄白不知道以什么状态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