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以后,陈烬踉踉跄跄地冲到浴室,对着马桶使劲扣喉,把今天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那些未完全消化的早餐,还有刚吃下去的下午茶,统统被吐得一干二净。到后来,陈烬反复干呕,直至嘴里喉咙里只剩下胃酸的灼痛和黄疸水的苦涩。
过后,陈烬拖着空乏的身躯,走到洗手台,打开水龙头,胡乱用手接水漱口拍脸。
清理完秽物后,他脱力地沿着洗手台滑倒在地板上,靠着硬得硌人的墙,无能为力地看着晦暗的夜色从外面一点一点地渗透进来,然后形成一个巨大的,密不透风的牢笼,将他活活困在其中。
陈烬才意识到,现在是真的天黑了。
他的身体被彻底掏空了,双目涣散,精神是越来越恍惚,竟看见浴室在瞬间里变成了一片暗无天日的深海,冷冰冰的海水源源不绝地从他的口鼻中灌了进去。
他快要溺死了。
陈烬觉得自己快呼吸不了了,一只手掐着脖子,另一只手慌乱地在黑暗中打开了洗手台下面的柜子,摸黑找到了那只明知以为已经扔了的圆规。
他把裤子脱了下来,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就用圆规的针尖在大腿上划了一道。
“啊——”
伴随着大腿上一阵撕裂般的痛楚,陈烬发出一声仿佛被解救了的谓叹,然后病态般地笑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有气无力地用手碰了碰大腿,摸到了没有温度的液体,以及好多其他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口:旧的,新的,好了的,快好了的,不会好的。
陈烬想,他一点也不孤独,有这么多的伤口陪着他,他真的一点也不孤独。
再不济,还有黑狗呢。
黑狗会陪着他,很久很久。
9 第9章
陈烬再次出现在学校,已经是两周后了。
当天晚上,在发现陈烬又一次出现自残行为后,明知急忙联系了陈烬的私人医生。医生的建议是亲友的关心陪伴,以及可以外出散心,适当转移注意力,以舒缓抑郁情绪和轻生倾向。
由于陈烬过去两年曾经因为病情而请过许多长长短短的病假,加上有心理医生为他开的证明,学校领导对他的病情也略知一二,因此,在顺利办完了请假手续后,陈烬就搭上了前往伦敦的航班,在那里待了两周。
刚去伦敦的前几天,陈烬总会不由自主地情绪低落。坐在泰晤士河畔看日落会掉眼泪,站在伦敦塔桥下看墨蓝色的晚空会难过,而当他置身于千禧之轮的乘坐舱内,在443英尺的高空俯瞰摩登伦敦时,却只想往下跳。
到了夜里,那是最难熬的时候。他根本睡不着,哪怕睡着了,也会在阴晦的黎明之前醒过来,然后看着橙黄色的日光一寸一寸地铺满整片天空,而他独自坐在冷气刺骨的房间里,没出息地掉眼泪。推荐本书
所幸,明知是天使般的存在。他总会在陈烬掉眼泪的时候默默递上纸巾,或者亲自上手一边把他的眼泪鼻涕擦干,一边开玩笑地说他比伦敦阴晴不定的天气还要伤感,连泰晤士河都因他的眼泪而感性起来。
夜里,当发现陈烬睡不着的时候,明知就会拉他一起玩电游。不玩电游的时候,他们就坐在种着迷迭香的露台上,望着城市的模糊光点自在聊天。
他们聊得很泛,多数是两个人上学时的一些趣事,比如陈烬小学时欠揍得偷偷喝光了明知的汽水,再悄悄往里面灌满矿泉水,之后淡定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再比如,马大哈地把明知的作业本一起带回家,害得明知第二天交不了作业,两个人一起站在教室外面罚站。
最无语的是,中学时踢足球,为了抢一个球,横冲直撞的陈烬愣是把同队的明知推到了客队的顾问怀里,进球了以后过于激动又将才刚站稳的明知一把推回了顾问怀里,事后还恍若无事地问他们两个脸怎么红了。
在明知的陪伴和开导下,陈烬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精神状态也有了明显的好转。回国的那一天,看着陪自己熬了将近两周的夜,脸又白又小,黑眼圈却又青又深的明知,陈烬才发现自己和明知能够成为好朋友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于是,他不顾周围众人的异样目光,在过安检之前,转过身来朝着明知大挥双手,高声喊了一句“柚子,回国见”,愣是将原本无语凝噎的明知惹得哭笑不得,只好也朝他挥着双手,大喊“苹果,回国见”。
从伦敦回来的陈烬,外观上有了些明显的不同:头发理得很短,几乎到了洗心革面好好做人的长度。伦敦的理发师觉得陈烬眼神里有种偏离轨道的野生感,遂用剃刀在他耳上加深了锐利的分线,使得他脸上的瘦削更加一目了然,也衬得他的五官线条更加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