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烬出声了:“因为止痛药?”
“还有一个原因。”贺前告诉他。
“什么?”
陈烬靠在贺前肩上,定定地看着很远的天边漂浮着的蓝色雾霾,听见贺前的声音从耳朵上方传来,既平稳且可靠。
“以后再跟你说。”
***
吃过午饭,贺前收拾完东西,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在屋内掷地有声的落寞中,听见了极其细微的啜泣声。
他轻步走到落地窗前,看见陈烬抱着膝盖蜷在沙发上,泪水从他曲折的手臂,顺着皮肤纹理,滴落在灰色沙发上,好像阴天里给人错觉的雨滴。
贺前坐下,把陈烬抱入他怀里,让他整个人倚在自己身上,手掌覆在他头顶,安慰道:“抱歉,厨艺不佳,让你哭成这个样子。”
陈烬缩在他怀里,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流下来,浸湿了薄布料的衬衫。
“贺前,”他紧紧攥着贺前的衣角,情绪几近奔溃,强忍着声音哽咽,“云来了,我什么都看不见。”
贺前挨着他的额头,眼神停驻在远天灰暗微白的云围之上,企求自己能够为陈烬分担哪怕是万分之一内心的难受。
“没关系,云走了,什么都还在。”
陈烬有些绝望地躲在他怀里瑟缩,无声地抽泣着。
时针不知走了多久,落地窗前,那瓶寥寥数支的细叶尤加利,剔去了光鲜的包装纸,骨鲠得近乎清瘦,枝枝叶叶被空白的光影妥帖地虚掩着,支吾无言地耽于寂寞,永远地观棋不语。
陈烬靠在贺前怀里,哭泣停止以后,眼泪也干涸得无边无际,仿佛方才的情绪奔溃只不过是一次不痛不痒的打喷嚏而已。
他安静地眨着眼睛,瞳孔里倒映着天空原始的光亮。
“贺前,你为什么从来不问?”
贺前用指尖很缓慢地抚着他的发根,语气温和平缓:“你想讲,自然会讲。我只要保证自己收到入场券,以及准时进场就好了。”
陈烬哭过一场,太阳穴微微作痛,人却不难受。情绪得到释放后,找到了它的出口。
“贺前,我都告诉你,”他把脸贴在贺前心口上方,平静道,“都告诉你。”
17 第17章
大概是在很久之前,在陈烬挨了殷野很多拳,胸口还被踢了好几脚,瘫坐在地上站不起来的时候,明知问他:“陈烬,你为什么不还手?”
当时,他没有回答。推荐本书
不是因为他嘴角肿得说不出话来,而是因为他确实没有还手的理由。
那个时候,他满脑子都是殷野打自己时脸上的神情。
当殷野把他踹倒在地,凶狠地朝他挥拳头时,眼眶里蓄着暗红色的愤怒,看上去十分可怕。
但其实,他当时看起来快要哭了。
殷野好像一个在心里积攒了许多失望与无助的可怜人,急需找到一个人来宣泄,而那个人就是陈烬。
陈烬打从心底里认为,他理所应当被殷野打。
因为,如果不是当初他的一时兴起,殷野还会是原来那个殷野,而他们也还是原来的他们。
在认识明知之前,陈烬最好的朋友,是殷野。
说起来,他们的关系还要更亲近一些。
两家都是世交,陈烬的爸爸陈尹为与殷野的爸爸殷燃从小一起长大,两人毕业之后又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就这样,顺理成章的,父辈的友谊延续到了下一代。
在陈烬五颜六色的童年认知里面,他爸爸和殷野的爸爸是好朋友,他和殷野是好朋友,他妈妈章之微和殷野的妈妈关系也不错。
六个好朋友,可以在一起玩很久。
天真的陈烬捧着颜料盘,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为他脑海里的这幅空白线稿描边上色。
那个时候的陈烬还很小,脑容量尚不足够,以为世界就是他看到的样子,根本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哲学与物理,更别提伟大的量子力学和相对论了。
量子力学主张不确定性,认为世界由不确定的、随机的事件决定。而相对论反之,主张世界由机械的、稳固的规律统治,任何一件看似偶然的事情,背后其实都有必然在支撑着。
陈烬觉得两种理论都对,必然撑起了偶然,而这偶然决定了世界的轨道。
在幼稚园毕业典礼结束后的茶话会上,当陈烬和殷野同时发现在场少了两个人之后,酷爱迪迦奥特曼的陈烬拉着殷野决定要去打怪兽了。
两个人手拉着手,穿着崭新净亮的小皮鞋,踩在青色的草地上,绕过一大片开着花的蔷薇丛,来到了一间没什么人会光顾的杂物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