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烬,不要发出怪声音,拜托。”
明知来了以后,居然比他还要安静。
真是,他还指望明知来调节气氛的呢。
闭眼许愿的时候,陈烬心里什么都没有,就像一块空心蛋糕,外表点缀着很漂亮的奶油花,但用勺子一挖,里面其实空无一物。最后,他在黑暗中越想越空虚,越等越想哭,自己催赶着自己许了两个愿望。
希望他的妈妈永远开心。
希望贺前长命百岁,福安常伴。
后面的两天,他觉得不能老是呆在屋里,一安静下来就忍不住乱想,便在外面四处乱逛。
那天他糊里糊涂地逛回了学校,居然看见从办公室楼里走出来的贺前。
他忙不迭躲到了一棵树下,心虚地藏在树后面偷偷观望远处跟别人说话的贺前。
贺前站在阶梯前,整个人浸润在回温的舒适气候里面,边边角角都捎着随和的学究气质,在别人讲话时脸上永远是一副耐心聆听的表情,对方讲完后才不徐不疾地提出他的见解。
两个人的话题结束后,对方跟贺前握手告别。贺前伸出手时,手腕从衣袖中滑出一截,露出陈烬送他的那个儿童手环。
手表戴左边,手环戴右边,这样他等于把两个陈烬拴在手上了。
这是陈烬帮他戴上时说过的话。
握手过后,贺前便与对方告别了,几步下了阶梯,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他走了半段路,忽然间回过头来,把陈烬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被他发现了,赶紧往树后面躲。
直到看见他回头张望了几眼,失神地站了少时,又继续往停车场走去,陈烬才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
陈烬站在树下安静地等待着,没过一会,贺前的车便出现在他的视野内,很快又消失了。
陈烬低下头去,木然地看着那些由枝枝叶叶组成的不规则树影,发现中间正好有一小块被筛落下来的矩形的日光。他用脚轻轻踩了下去,那块矩形日光立即切到了他的黑色跑鞋上,成了一枚放大镜,把他鞋面沾上的粉尘照得一清二楚。
陈烬在视线模糊的那一刻摇了摇头。
看来,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酷,敢进敢退也只有在说的时候才是容易的。
晚上,章之微在跟他道过晚安后,没有马上离去,而是在他面前站了一会,轻柔地抚摸他的脸,微笑着跟他讲:“妈妈不希望看到你这么没精神哦。”
“你能答应妈妈好好的吗?”
在章之微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陈烬便知道,他不能再这样不置可否下去了。
“好的,妈妈。”
***
厨房里,贺前正环着胸站在电热水壶面前,等待着水被烧开。
当电热水壶里哗哗的水跳噪声响起来时,他心里倏然感到一阵很轻的宽慰。
这个公寓太安静了,他需要些声音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贺前心不在焉地站了一会,视线忽然从往上冒的水蒸气转移到了后面瓷砖墙上贴着的卡通贴纸。
一张四人小餐桌,两个黏在一起的公仔。
“教授,你是要跟我做朋友吗?”
“那你不应该坐在我的对面。”
“坐在我对面的,比我年长的人,我把他视为我的长辈。而你既然选择了做我的朋友,那么我和你便是平等的。所以你应该坐在我的身边,而不是我的对面。”
“贺前,坐到我的身边来。”
他怕是不会再遇到第二个像陈烬一样如此追求平等的人了。推荐本书
还记得,有一次两个人出去吃饭,在路上闹了点别扭。
陈烬一进门就抢先在座位上坐下,他跟在后面,本来想像平时一样跟陈烬坐在一起,却看见他一副不想搭理自己的表情,只好坐到了他的对面去。
从点菜到上菜,陈烬都没有跟他说话。直到他饿得不行,准备动刀叉时,陈烬突然出声了。
陈烬有些凶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板着脸问他:“你是要当我的长辈吗?”
“需要我喊你叔叔吗?”
他一听,立即察觉到这是和平的讯号,马上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当他在陈烬的身边坐下时,才发现这段平等的距离是如此的可爱。
他和陈烬肩挨着肩坐,温度皮骨柔软地依在一起,所有的别扭在顷刻间骤然消失了。
陈烬甚至和他分享了自己的牛小排,也接受了他的烤鲱鱼,尽管他在回到家以后才愿意跟自己说第三句话。
他活了三十几年,遇到过这么多人,陈烬是最有趣,也是最特别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