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话音一落,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
章之微转过脸来,怔怔地看着明知。
“明知……”
明知很轻地点了下头,开口道:“陈烬大概是在一年多以前确诊了重度抑郁症,是我陪他去的心理诊所。他的心理医师说他有严重的自杀倾向,告诉我一定要督促他按时吃药和复诊,以及时时刻刻关注他的精神状况。”
“有段时间他的状态好了很多,医师跟我说,他的症状已经缓减为中度,照着良好的趋势发展,他说不定很快会减为轻度,甚至有可能恢复心理健康。”
“只不过,”言语间,明知拧了拧眉,“前段时间他的精神状况又跌回了谷底。心理医师为他换了新药,但他一粒都没吃,全都冲进马桶了。”
“近一个月来,陈烬已经不下十次在我面前精神崩溃了。每次一发病,他就抱住头趴在地上抽搐痛哭。他跟我哭着说他让所有人都难过,自己什么事情都做不了,谁也挽不回来,他觉得自己是个废物,他说他根本不配活着。”
章之微在一旁听着,脑海里面回想起平日里跟她说说笑笑的陈烬,眼泪没有意识地直往下掉。
“今晚的事情是我疏忽了,”明知捏紧额角,自责道,“如果我早点反应过来,也许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医生听明白了,语重心长地叹息道:“没有关系,虽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但好歹人救回来了。小陈先生还年轻,以后好好调理身体,加强心理治疗,相信很快就能康复的。”
明知点了点头:“谢谢医生。”
医生跟他们打了声招呼,随后便走开了。
没过一会儿,身上插满各种管子的陈烬被护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了。
明知跟章之微尾随着护士,直到他们把陈烬推进了加护病房。
明知站在病房外面,隔着透明的玻璃,看见医用氧气面罩几乎把陈烬整张脸都吸了进去,好像把他所有的生命容量都给抽走了。他的身边环绕着各种冷冰冰的医疗仪器,而他没有声息地躺在病床上,看上去是那么弱小和无助。
旁边那台心电监护仪屏幕上显示的波状图形,是他还活在世上的唯一凭证。
看着这样的陈烬,明知心里忽然涌起了深深的懊悔。陈烬发生事情的时候,他永远都帮不上忙,不管是他趴在地上,还是躺在里面的时候。
他站了一阵,转过身来,看见章之微正精神虚脱地坐在病房旁边的长椅上。
明知走回到长椅边,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阿姨,你先回家休息吧,我留在这里看着陈烬就好。”
章之微摇了摇头。
明知也知道是劝不动她的,便没有再多说话,只是安静地陪她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章之微开口了,声音轻得令人想起在半空中飘的羽毛。
“明知,刚才你说的事情,我一件都不知道呢。”推荐本书
“我没有发现陈烬的情绪低落,也没有留意到他的伤口。”
她一向平直的肩骨线条折了下去:“我居然,从来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阿姨,不单止你,我也是。”
明知抬头看着顶上的天花板,轻声道:“我们从来都没有了解过真正的陈烬。”
“我跟陈烬小学就认识了。”他无意识地交扣着两根拇指,语气平淡道,“这么多年来,身边的同学,朋友,包括刚刚认识的人,没有谁是不喜欢陈烬的。”
“陈烬就是那种永远能给别人带来欢笑的人,开朗、热情,天生乐天派,照顾每一个人的感受,从来不会让别人感到尴尬。”
“我曾经还跟他开玩笑,问他是不是没有难过的时候。”
明知扯扯嘴角,笑着摇了摇头。
“他怎么会不难过呢,又不是什么神仙。他心里藏着的难受比我们都要多,只是他好像开朗久了,都不知道该怎么表现难过了。”
明知抽了抽鼻子,转过去看章之微。
“阿姨,有个问题,我一直想要问你。”
章之微迟缓地偏过脸来。
“你当初离开的时候,如果陈烬求你留下来,你还会那么走得那么坚决吗?”
章之微看着他,微微睁大了眼,瞳孔里面泛起一阵哀哀的凄迷,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不可思议的是陈烬的难过,更不可思议的是她居然看不出来陈烬的难过。
看到章之微的表情,明知已明白了个大概,叹口气说:“他就是那样的人,明明很想让你留下来,却什么都不说,装作一副很洒脱很没所谓的模样,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