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脸并非是被泪水浸湿的,更为炙热和粘稠的液体像是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他的视线变得遥远了起来,光线也变得黯淡了起来。吉尔菲艾斯只觉得自己身处在一阵静谧之中。
五感在变得渐渐地迟钝起来,吉尔菲艾斯已经没有余力能够思考自己身上是哪里受伤了。
这就是死亡吗?
连一根手指都无法移送,这就是压倒性的死亡吗?一股前所未有的困意袭击了他,吉尔菲艾斯蓝色的眼睛渐渐地合上时——
他看见了自己的脸。
那是一看就能判断的,垂死之人的脸。那张称不上熟悉的脸上的表情让吉尔菲艾斯想起他在某个冬天里猎到的雄鹿,他一箭刺穿了它的喉咙,那个时候,它就这样躺在雪地上,用桂圆核的双眼看着自己,雄鹿温暖的鲜血流淌在猎人的脚边。
但是吉尔菲艾斯没能从那双蓝色的眼睛读出更多的恐惧,对方蓝色的眼中的惧怕像是春风之中的雪花一样飘洒着。在下一瞬间他感到面前人的猩红的血和自己的交织在一起,他们的伤口像是两朵临近的花朵一样在绽放时交错在一起。
年轻的猎人在一片像是沉水一般静谧中感受到了面前人的思绪。
心脏被撕碎了,已经晚了。
他准确地判断到了自己的处境,对方属于年长者的沉稳甚至使得年少的猎人感到一丝诧异。这使得吉尔菲艾斯也冷静了下来。他奋力睁开了自己的眼睛,那双渐渐散开聚焦的眼睛离他很近。
他知道他的心脏被撕碎,刺穿那颗心脏的箭矢上有着驱除魔法的诅咒。已经晚了,他除了接受死亡其余别无他法。
是啊,是这样。
吉尔菲艾斯认同道。他同时也能感到在巨大的伤口之下,灵魂和意识都渐渐散开、回归到自然的元素之中的特有的广阔的感觉。那是风像是母亲一样轻抚着他们的温柔触感——
“莱因哈特大人。”
两人的意识都在此刻被这微弱的声音抓了回来。
红发的猎人看到对方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因为这徒劳的行为更多的血液也随之倾洒了起来,吉尔菲艾斯眼睁睁地看着跌倒在自己面前的人奋力跪了起来,然后在下一刻就往前趔趄摔下。
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快停下,快停下,别这样,我们都要死了呀。
吉尔菲艾斯的嘴吃惊地张开,但是他一点发出声音地力气都没有了,更遑论像对方那样起身了。在下一刻,半跪在地上的红发男人转过头来,他张开了嘴——
你想说什么,我听不见。
猎人曾经无比灵敏的耳朵已经听不见任何东西,他有些绝望地看着面前面露悲哀神情的自己,但是紧接着,有些慌乱的声音就从他的脑内传来。
我不能死去。
我不能在这里死去。即使是不得不死去,也不能是现在。
我不能、我不能够这样,给我时间、一点点就好,如果我在这里死去的话,陛下会——
吉尔菲艾斯听到了,一个小小又清脆的声音,不同于濒死时的那个一心想着全局的大人的声音,更像是从心底传来的像是小小的齐格弗里德,那个住在小房子里的红发男孩朗声说道:
“我想永远待在莱因哈特的身边。”
吉尔菲艾斯突然觉得非常的难过,他还从未经受过如此庞大的悲伤,那是比身下的雪还要寒冷的东西。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在哭泣。就算很快他的视线就变得快要什么都没有了,他还是想用剩下的力气来哭泣。他听见那个终于能勉强站立起来的自己对着自己说道,他的胸口像是一朵巨大的蔷薇盛放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