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佑不敢乱动,怕惊醒叶非折,就着雕塑般的姿态在风里思考了几个时辰的人生。
等叶非折醒转时,他替叶非折抚平衣角的褶皱,理好散乱的鬓发,声音发紧:“你说。”
楚佑其实知道昨天晚上自己干了什么。
他是失了神智,又不是失了智,也不是失忆,哪里会一无所知?
但总是要给叶非折一个发泄的出口的。
昨天叶非折愿意陪自己好声好气,万般耐心地折腾到那么晚,怎样都是应该的。
叶非折便一样样地数:“先让我滚,再不听我解释,最后逼着我不想千岁忧。”
他轻飘飘含笑瞥楚佑一眼,眼里的笑意像是凤鸟的羽毛,没多大重量,却华艳生光,挠得人日夜不忘:
“行啊楚佑,能耐了?”
恰好楚佑替他抿完最后一缕鬓发。
做了太久雕塑的人手总会有点麻,有点抖,楚佑却全然不一样,手很稳,力道很轻。
做完后,他站起来,若无其事道:“这里既是临平萧家所在的地方,不如我们去萧家一探究竟。”
他母亲与萧家那些旧怨,还没落得个真正圆满的收场。
叶非折在他身后笑,指着全然相反的一处方向道:“你走错方向了。”
当时哄楚佑归哄楚佑,叶非折不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的。
他比绝大多数人脾气都坏,都高傲。
叶非折原来觉得楚佑有点无理取闹。
天下喜欢他的人多了去,凭什么楚佑喜欢他,就也要叶非折一样喜欢自己?
凭什么楚佑喜欢他,就拦着千岁忧都不让想?
叶非折本是想和楚佑好好翻一翻昨晚那笔账的。
但他现在突然又不想翻了。
楚佑一贯冷漠自持,是怒是笑心里自有明秤在,一丝不苟得近乎不近人情,从没有超过限度的喜和怒。
或者说他根本没有过喜和怒更合适些。
今天早上的那点尴尬失态,大约是楚佑从一身冷骨头冷心冷肺里面挤出来的唯一一点真。
叶非折意识到这点时,自己先缄口了。
再说话时,是轻声问楚佑:“以后还会受煞气侵扰吗?”
楚佑依然绷得很紧,带着无处容身的警觉回答他:“应是会的。”
谁会想和一个频受煞气侵扰的怪物待在一起呢?
楚佑不在乎叶非折会不会,走不走,他只在意一件事情:
自己不能对叶非折说假话。
“如我自身情绪动摇,或伤势过重弹压不住煞气时,煞气便会侵体。”
叶非折说:“即使这样,我还是得说实话。”
好像老的少的,美的丑的在他这里一样待遇,不会看你惨就放你一马,也不会因为你顺风顺水就多加思阻挠。
高高在上得让人恨得牙痒痒时,也会近乎神性的悲悯:
“千岁忧、不平事、四方宗主…我都会想,他们对我来说都重要,都各自有各自的意义。”
“但楚佑,以后我们坦诚相待,我不会再故弄玄虚,也不再说假话。”
楚佑不是不想知道,叶非折所说多少真多少假,也屡屡竭力忍耐过自己想要诘问叶非折的冲动。
再等等。
楚佑对自己说。
叶非折不愿意告诉自己,自己总能等待叶非折愿意的那一天。
他等到了。
他深深看了叶非折一眼。
一眼胜过千言万语。
楚佑最后说了一个“好”字。
不是不想说更多,但是怕轻薄,怕冒犯,怕叶非折多想,这一重重枷锁套下来,也只能说得出一个好字。
说完楚佑又欲盖弥彰一般道:“那我们去萧家?”
“去萧家我没意见。”
叶非折在他后面悠悠地笑,很操心一样叹了口气:
“但是你首先得把路找对,两次说要去萧家,两次都选错不同方向。你是想把东南西北全走个遍吗?”
他们最后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休养几天,确定楚佑的伤势已无大碍后,才启程去的临平城。
临平城远远比他们想得热闹。
车水马龙在临平城门口九曲十八弯地排起长队,剑修飞剑一层叠一层,法修灵光熠耀,几乎要排成一道道七色彩虹,至于其他珍禽异兽,飞舟宝船,更是不一一而足。
叫人疑心是不是有人把整个仙道都搬来了临平城。
长得好就是占便宜。
还没等叶非折发问,他身边七嘴八舌准备排队入城的修士就把萧家的老底抖了个遍:推荐本书
“道友有所不知,临平城萧家此番是办大事,帖子但凡是修仙界有头有脸一些的,都发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