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老大陈幸忙说:“查出来了,正是给三少爷送饭的谢板凳捣的鬼,人没死,淹了几回就晕过去了,现在还在牢里关着。”陈幸说的牢,可不是什么正经牢,而是顾无忌用来专门惩罚手下的私牢。
“嗯,然后?”顾无忌幽幽望向陈福,似乎是知道这两兄弟是两头行动,一人处理内鬼一人跟踪哥哥。
陈福被看得几乎要折寿十年,心中惴惴不安,连如何开头都想不到,只是垂着脑袋,绞尽脑汁的想啊想。
“我哥今天和陆玉山出去了,陆玉山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他却回来了,他们两个闹掰了?”顾无忌在上来前随口问了一下前台,便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陈福总是深感顾四爷像是无所不在、无所不知,可既然四爷开了头,他便必须接着说下去:“回四爷的话,今日三少爷出门的时候不让我跟着,所以我不敢跟太紧,只知道大概三少爷都去哪里玩了,路线大概是先去吃早餐,然后逛洋行,又去了一家通讯社,遇到了一个军爷,三人说了会儿话后……”
“嗯?”
“说了会儿话后,三少爷就和陆老板在一个英国人开的饭店住了一下午,大约快六点的时候一个人回来,说是想休息,所以我和大哥也没有进去打搅,现在应当是睡着了。”
陈福放在腿两侧的双手都捏紧了裤子,生怕四爷发火,毕竟自己虽然说的很快,可这三少爷和陆老板开了一下午的房这件事根本掩盖不过去!自己没能阻止也是事实,可话又说回来了,自己就算想要阻止也不行啊!自己没有得到命令可以干涉三少爷的自由,若是轻举妄动,惹来三少爷对四爷的猜忌,四爷才会把自己沉江吧?!
正当陈家兄弟一人心情复杂,一人欲哭无泪的时候,顾无忌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便开门进了房间去,再没有更多的话吩咐下来。
陈家兄弟一时都摸不着头脑,按道理来讲,几乎讲三少爷当成自己命来呵护的四爷听到自己哥哥被人搞了,也不该是这样云淡风轻的态度。
就算两人闹掰了,也绝对不该就这样算了。
可四爷的心思也不是他们这些当随从的人可以随随便便揣度的,他们早就在一次次的事件中明白,这个不过二十来岁的顾家四爷并非善类,绝不可小觑。
而被手下人深深畏惧信任的顾四爷忙碌了一天,终于回到哥哥身边后,便显得没有在外人面前那样凌厉、气势强大,他几乎是用和顾葭一样的流程脱了大衣西装换上便衣,然后才敢钻床上去,将睡得暖烘烘软绵绵的顾葭拥入怀里,此时放松的神态比之吸大、烟的人克制了十天半月后终于又故态复萌的样子好不到哪里去。
顾葭没醒,他像是与世长辞的雪,宁静温柔得叫人落泪。
雪的形态仿佛是可以揉捏的,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去造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模样的雪,但实际上雪并非能够把握,它擅长在迷惑了诗人与战士的心后让自己消失,只留下影子长留世人的心中。
唯有风真真切切的能够抚摸它,能够裹着一场盛大的雪前往不知名的远方。
顾无忌一直认为,自己是风,他的哥哥是雪。
雪如果永远都不想落下,那么他就一直活着,直到雪说‘够了,来人间一趟我超开心的’,那么他即刻死去也毫无遗憾。
他的怀里,是他的雪,有温度,有呼吸的雪,身上幽幽藏着肉、体的芬芳,仿佛是天生带来,从骨头里皮肉里散发出来,如今还多了一些牛奶的醇香,暖烘烘的让人光是躺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也足以感到快乐。
可顾无忌并非什么都不做,他依旧热爱检查顾葭身上有没有别人的痕迹,首先是手,手腕上可以看见青紫的淤青……
然后是指甲,像是最老练的拾贝人从深海挖出的海蚌打开后那里面细腻的粉色指甲,指甲的顶端夹杂一些细细的皮屑与血丝,很明显是从谁人结实的背上抓下来的……
松开手,顾无忌轻轻掀开被子,温暖的充满暖气的房间里也亮起了一盏小灯。
顾无忌犹如一条巡视自己宝藏的恶龙,一丝不苟。
顾宝藏被这样大的动静弄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弟弟的剪影在某一瞬间竟是与陆玉山重叠,弄得他惊得立即睁大眼睛,随后见是弟弟,又立马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撒娇怪一般欢喜地、依赖地捧着顾无忌的脸,对着顾无忌道:“你怎么悄悄地就回来了?都不叫我,害我还以为是谁呢……”
顾无忌居高临下的位置让他颇有些压迫力,但他笑着,没有审问的意思,顾葭也不害怕,犹豫了一秒,坦白地说:“还以为你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