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防喘息着睁开眼,放松下神经,他的牙齿缓慢地松开宗像的后颈,像是电影里的慢动作。宗像喘得厉害,侧过头向后看他,绛紫色浸在一片汪洋里。周防垂下眼,看向留着新鲜齿痕的后颈,齿印很深,他的犬齿划破皮肤刺进宗像的皮肉里,又一次,他强行给宗像注入了他的信息素,企图标记宗像,即使他明白Alpha不可能标记另一个alpha。
周防舔了舔齿背,尝到那里的铁锈味,一瞬间,他忽然感到疲惫不已,似乎十九岁以来所有的苦累一同压上他的背脊。过去的几个小时如同一场梦,他失去了多年至交、他的臣子、他的锁。回忆如同走马灯一样掠过眼前,从不知事时仰望苍穹的红色蘑菇云开始,到他亲手点燃好友的棺木,这一切环环相扣,共同指向了他的终局。
这一刻他豁然开朗,他一直向宗像索求的到底是什么,命定的宿敌给了他自由,但那不是全部。从生而为人那一刻起,他注定成为这个无责任世界的一部分,活着本身就意味着得不到真正的自由,更何况力量的枷锁束缚着他,他如同被整个世界圈定的困兽,嚎叫着挣扎着。
只有一个破局方式。
有微弱的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和窗户洒进来,日出了。那一刻周防尊背对着窗户,阳光剪影过他赤裸的的身体。他停驻在晨光里,像一尊阿波罗的半身塑,人性和神性交错凝固在他紧锁又舒展的眉间。没人看到这一幕。房间里的另一人俯趴着,脸埋在软枕头里,周防退出去,摸过烟盒点了支烟,翻过身仰躺在宗像身边。过了会儿他伸手去摸宗像的头发,指尖从发旋到发梢地抚摸,被他抚摸的人静静地,不知何时睡着了。
后来他抽完了烟,穿上衣服下楼和族人汇合。那是个灰色的黎明,云朵层层叠叠堆聚在天际,空气厚重冰冷,能空手拧出水来。他盯着远方藏在云层下的太阳,依然觉得双眼发烫。周防忽然唐突地想,这该是他倒数第几次见到日出呢,而他却用沉默的方式浪费了这一次。好在有人陪他一起。
“……室长?”
“啊,失礼了。”
宗像推了推眼镜,掩饰起方才的心不在焉,下属显然也察觉到了他的走神,却没戳破,把整理好的资料递给他。
“以上。”
“辛苦了。”
“您也辛苦了。恕我多嘴,您已经连续工作太长时间了,休息一会儿吧。”
“哦啊,被淡岛君训话了呢。”
“室长!”
揶揄着下属,宗像伸手揉了揉眉心,酸胀感从穴位传来:“不用担心,我累了就会去休息的。”说罢,那只骨骼分明的手便放开拼图,转向整理好的资料。下属朝他微微欠身,随后走出了房间。
窗外是彤云密布的天空,不太能分辨出是什么时间点,宗像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工作,仿佛这样就能放慢流逝的时间。可时间当然不会荒诞地停驻。宗像的目光落在泛着新鲜油墨味的纸制档案上,黑白纸墨里,年轻的赤之王安静地回望着他。连宗像自己也未察觉,他是什么时候探出了指尖,摩擦过光滑的印刷纸面上周防的面颊。推荐本书
然后他突然笑了。
这蠢样。宗像在心里说,收回了手指。周防那张照片没照好,应该是穿的校服,没带领带,衬衣领歪歪扭扭,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宗像能想象出来着吊车尾是怎么哈欠连天地排队,然后不耐烦地站在相机前,没睡醒,所以表情很凶,老师在冒着汗,在旁边叫周防同学笑一个吧,于是周防同学扯出一个蠢爆的笑,最终这画面定格,成为时光的偷渡者,十年后它放在影印机下,最终呈现在宗像礼司面前。
是十四岁时留下的照片啊。宗像看着日期,原来那时的周防是这个模样,像只青涩的,鬃毛还未生长的小狮子。那时的周防该是什么光景?周防唯一的亲人还健在,他只是个普通的(有校园传说体质的)学生,他甚至还没遇到之后的臣子,周防尊这个名字还没和赤之王联系在一起,他的生命崭新茁壮,而且自由。如果能早一些,如果他能在这时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宗像啪的合上资料,一些不该出现的语句粘稠在他的神经,翻来覆去地滚动浮现。莫名的挫败感击中了他,他少见地变得焦躁起来——也许淡岛说得对,他工作太久了,是该休息会儿了。
宗像再次揉了揉眉心,站起身,看向窗外的阴沉下来的铅红色天空,云层成堆状蔓延,厚重到能从苍穹跌落。
要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