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秋棠眉头一皱:“你怎么知道的?”
宋玄沉默了片刻:“我算到的。”
方秋棠沉默了。
“算到的”这个理由,是宋玄最常用的理由了,大都是骗钱时说的,十次有九次是假的。
可现在宋玄的神情却告诉他,这消息是真的。
方秋棠一时有些迷糊,他知道宋玄的本事,却不确定这本事到底是坑蒙拐骗、算无遗策的手艺,还是当真能眼见未来的能力。
但是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宋玄现在是不会骗他的。
宋玄也不会用这件事来骗他。
“我信你,”方秋棠立刻说,随即却又补充了一句。“但是宋玄,你得知道,光我信你是没用的。”
宋玄的眉头锁得更紧。
他知道方秋棠说的是对的。
他上午从那个将死的死士脑海中读到了记忆,因为对方的意识已经十分模糊了,所以记忆也是混乱的。
只有一段是最为清晰的,死士的主人穿着橙黄色的衣裳,一字一句的吩咐。
若是刺杀不成,便放出消息,动用私兵,假作流寇阻截。
总之,姬云羲必须死。
这是死士主人给他下的死命令,也是他记忆最深刻、最清晰的一段。
这话听的宋玄心惊肉跳,他不知道这些死士有没有放出消息去,但是看这些人慷慨赴死的决绝,想来是已经放出去了的。
宋玄知道了这样一件事,却无法作出任何应对。
几百私兵,对方是铁了心的要置姬云羲于死地。
若是他有任何证据,一定会让那钦差改道而行,或是寻求更多的官兵护送。
但是他没有丝毫的证据。
只是一个死士头脑里的一段记忆,没有人会相信他一个江湖骗子的话,无论是算命算出来的、还是读记忆读到的,都是些虚无缥缈,毫无证据的东西。
方秋棠皱着眉说:“要不……咱们设个局?像往常一样,说方向不吉,有血光之灾,让他们绕道而行?”
宋玄摇了摇头:“不成,若是别的事情,倒还有法子,但这钦差奉的是皇命,路线都是早就定好的,他若中途变道,与违旨无异。这钦差就是再蠢,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方秋棠咬牙道:“要不,咱们中途将姬云羲改道劫走吧?从其他路回京城吧?”
“这狗屁钦差有皇命在身,咱们可没有,找好门道,带着姬云羲走到京城去,咱俩就开溜。左右你家阿羲也不会把咱俩卖了,也不怕掉脑袋。”
宋玄犹豫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若是以前,这还行的通,但是现在大街小巷都是三皇子的传闻,对方也已经知道他活着了。除非咱们找间宅子躲上个三五年,否则只要阿羲露面,就会有危险。”
“我不能让阿羲拿命冒险。”
方秋棠愈发暴躁了,在马车中转了起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
他一烦躁就喜欢转圈,已经是老毛病了,没注意这是马车里,刚转了没两圈,马车一颠,就摔回椅子上去了,险些将头撞出一个大包。
可这一撞,他居然有些清醒了。
“宋玄,我觉得这事你应该跟姬云羲说。”方秋棠眨巴着眼,神色认真。“这是他的命,没道理不让他知道。”
宋玄张了张嘴,他知道理应如此,但事到临头,他竟有些慌张。
他有些怕姬云羲知道他能看穿人记忆的秘密。
姬云羲和他相处的太近,上次在五蕴寺他为觉远伸冤,只怕已经让姬云羲产生了怀疑。
他从一个哑巴口中掏出了消息,如今又从一个半死的人脑子里弄出了情报。
让姬云羲不怀疑都难。
只要姬云羲一追问,他是不会骗那孩子的。
宋玄对暴露出自己的能力,有一种无法摆脱的恐惧感。
回溯他的这些年来的经历,这似乎并不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情。
他娘亲去世得早,而他身边的所有人,都是因为这样一个能力离他而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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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愿意被看穿自己的秘密。
没有人希望自己丑恶的一面被别人洞悉。
哪怕宋玄对这些习惯到不会露出丝毫异样的目光。
但秘密就是秘密。
每一次宋玄使用自己的能力,身边的人都会无声无息地露出陌生而隐含畏惧的目光,而后逐渐将他推远。
久而久之,他的身边从来留不下任何人。
人们穿上华美的服装,画上鲜亮的妆,都是为了让别人看到自己最美好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