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着他走向一条不能回头的道路。
他却无法拒绝这只手。
觉远最终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会让你亲自动手的。”
从头至尾,姬云羲仿佛是一个醉心风景的病弱少年,连那冷淡柔和的神色都拿捏的恰到好处。
出卖他的,大概只有他眼角微微的弧度。
“快要下雨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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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玄驱赶着马车,狠狠地抽了一鞭子,仿佛是在发泄心中难解的情绪。
姬云羲坐在车辕上,瞧着他抿紧的双唇,忍不住挑了挑眉:“生气了?”
“不是生气,我只是……”宋玄叹息了一声。“我只是有些喘不过气来而已。”
原本宋玄早就策划好了,知府嗜书人尽皆知,觉行必然会邀请他到藏经阁去。
他的本意是想弄些鸡血,让觉远洒在藏经阁里头,再写个冤字,做出一个吓人的样子。
他还照着净空的字迹写了一本状纸,想借着鬼神的名义送到知府眼前。
而他们两个和白小桃,则负责冲进地窖,驾驶马车,护送僧人到城内客栈落脚。
日后知府清查起来,只让白小桃托辞是她无意中发现了地窖,将僧人救助出来便是。
等到知府一出寺院的大门,这群僧人就可以作为证人,将那些恶匪绳之以法。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这件事就会变成枉死的高僧灵魂不散,不断向外人求救,最终沉冤昭雪的一个故事。
可他万万没想到,觉远已经疯了。
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了两个恶匪,剥了他们的皮,挂在了藏经阁里。
更令他头痛的是,如今寺庙里只留觉远一个,天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
觉远这些年来在寺庙中长大,后来又做尽了脏活累活,对五蕴寺早就了若指掌。
再加上他那满腔的恨意,没有什么是觉远做不出来的。
宋玄原本是好意,想让枉死的魂灵沉冤昭雪,却叫这件事在他手里难以收场了。
姬云羲帮他按揉着太阳穴,脸上带着微不可查的浅笑:“你不必担心,觉远聪明的很,不会出事的。”
“我不是怕他被觉行发现,”宋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我怕他是要关起门来,将那一干人等赶尽杀绝。”
姬云羲替他按揉的手微微停了下来。
“那又有什么不好?”他问。“他只是报仇雪恨罢了。”
“寺院里那群人,死不足惜。”宋玄摇了摇头:“我只是怕他回不了头。”
“报仇雪恨,真要能雪恨倒还好了,以觉远的性情,他就是亲手杀了这些人,也还是会恨。他就是杀尽天下人,也换不回他的师父,反而会更加沉溺于旧事中,也愈发痛苦。”
宋玄低声说:“我怕他这辈子都走不出这个桎梏了。”
姬云羲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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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云羲从看到觉远的那一刻就知道。
他已经不是一个僧人了。
甚至,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姬云羲忽的低低地笑了起来。
所有人都喜欢看戏本上那些报仇雪恨、快意恩仇的大戏。
可有几个人关心过,那个大仇得报、满手鲜血的侠客,最后变成了什么样子呢?
外头还在下着雨。
觉行独自坐在禅房中。
他在等一个人。
在净空祭日的当天,他们在藏经阁发现了两具尸体,所有的僧人香客被要求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等待官府的调查,不得四处走动。
当天晚上,下起了倾盆大雨。
那雨水冲垮了他们堆砌的九重土台、压断了一棵老菩提树,正正好挡在了僧人居住的内院门前。
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这个小小的院落,彻底成为了一座孤立的岛屿。
而同时,他们发现,被关在地窖里的僧人消失了,觉远也不知所踪,地窖里只剩下几个山匪被砍断了手脚,只剩下躯体在不断的蠕动。
这两天大部分的人都在试图逃离这个寺庙。
可是他们都死了。
有的翻墙而出,从墙头坠落,墙外埋好了削尖的竹子,根根穿过他的身体,仿佛万箭穿心。
有的想要砸断门上的锁,却触动了机关,被射穿了喉咙和眼睛。
有的被不知哪里来的毒蛇咬死,在厨房被马蜂蛰死。
更多的人,是被烧死在房间里。
这群恶匪从没想过,他们纵横多年,手上刀下亡魂无数,连官府都拿他们无可奈何。这一个小小的僧院,却成了他们的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