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天涯心微沉,放下帘子,先走了。
萧驰野在枫山校场还没有回来,只有骨津还在梅宅。乔天涯与他吃了半盅酒,打听香芸坊的事情。
“共计十六个人,年龄相仿,都是二十岁不到的少男少女。”骨津跟乔天涯坐廊子下边的栏杆上,今日天气好,满目芽绿,他说,“具体来历我都叫桃子写了出来,交给了公子,晚些你主子便能看见了。不过这事儿不好查,这些人就像草似的杂乱无章,除了年龄,没有别的相似之处。”
“这不就已经说明问题了么?”乔天涯拈起那半大的小瓷杯,把酒饮了,边皱眉边回味,“这批人越难查,越重要。这酒挺好喝的,但怎么配了这么个杯子?还没我手指头大。”
“喝酒误事,晚些主子们回来了,带着酒气铁定要挨骂。”骨津上回被萧驰野训斥了,这几日一直没敢再放开喝。他就坐了一会儿,梅宅巡防归他管,少顷后便走了,让乔天涯自己玩。
乔天涯独自坐在廊下吃酒观春,没人在,他也自得其乐,想起自己的琴还搁在这里,便动了拿出来玩的心思。他起身端了托盘绕路,穿过绿雾般的枝条,忽然听见了琴声。乔天涯寻声而走,没有贸然冲出去,而是拨开绿雾,侧目窥探。
长廊迎着日光,下边亮堂,盘腿坐了个人。这人一头乌发簪古木,没戴冠,身上穿着件天青大袖袍,腰间坠着个招文袋。
乔天涯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闲拨琴弦,上了调又停下,边上摊着本琴谱,正琢磨着,背上忽然蹿出只灰白色的奶猫,钻在他颈边捞着发玩。
这人把猫抱下来,揣袖里兜着,心思仍旧在琴上。乔天涯认出那琴是自己的,他缓步上前,随着角度的移动,逐渐看见了这人的脸。
春四月的柳絮浮动,绿绒细芽都晾在璀璨的日光里。这人生得白,与沈泽川如浸冷冽的白不同,他像是置放在春光里的温润白玉,没有沈泽川那样出锋般的凌厉,也没有沈泽川那样浓烈的惊艳,但他与众不同,令人见之忘俗。
乔天涯曾经也是官家公子,在这一刻想起了他长嫂背过的诗。
积石有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1]。
两个人还没有交谈,乔天涯便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好个闲情逸致,”乔天涯跨上栏杆,把托盘搁在地上,“这曲子不必再看,你想学,我教你。”
这人抬眸看他,哈哈一笑,说:“想酒酒便到,求曲曲便来,兄台,福星啊。”
“这宅子春色好,可惜无人赏。我访春遇见你,是缘分,又听着这曲,还是缘分。世间难得知心客,我别的不行,只有琴弹得好,你错过了我,便再也没有人教得起你。”乔天涯站着自斟自饮,喝完一杯,冲他仰了仰下巴,,“你学还是不学?”
“事师之犹事父也[2],”这人放下琴,垂着玉佩逗猫,不慌不忙地说,“拜师可以,但为人师,必先得叫人服。”
乔天涯摸了把略带青茬的下巴,说:“我乔天涯不说假话,你肯信就拜,不信就罢。”
这人松了拿着玉佩的手指,又看着乔天涯,半晌一笑,说:“我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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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驰野回到梅宅已经天黑了,他下马时,晨阳才记起来,边牵马边说:“主子,前几日说姚公子回来了,虽然避过了宴席,却会登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