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蔺无动于衷。
薛大不知为何,感伤起来。他是嫡出,潘蔺也是嫡出,可嫡出怎么都混到了这个份上?他眼里蓄泪,踌躇良久,才道:“承之,去年的封侯宴……对不住。我听闻你放走了元琢,我……我很是佩服。你有才,是被家里边害苦了,元辅肯免你的死罪,就是惜才,待你到了槐州,还是有再施拳脚的机会……”
可是这话薛修易讲得自己都不信,他们都是依存家门活的人,田税捅出那么大的漏子,潘蔺到了槐州,也是万人唾骂,要给人垫脚的。
潘蔺沉默须臾,说:“平净。”
薛修易字平净,跟薛修卓的延清都是薛老爷子起的,他赶忙“欸”一声作答。
“我当年出任户部侍郎,账本在手上犹豫许久,终究没交给海阁老。我为虎作伥,害苦了八城百姓,死不足惜,没什么可剖白的。阒都风雨经年不歇,如今有了薛延清,”潘蔺看向薛修易,仿佛看着多年前还有机会的自己,“八城的荣光到头了。”
薛大听得一声轰雷,炸得阒都亮了一瞬。他以为潘蔺会给他什么忠告,然而潘蔺最终说:“你走吧。”
薛平净把食盒推向潘蔺,道:“我给你带了些吃的……”他也沉默下去,在这里坐到雨渐渐大了起来,外头的杂役来催了几回。
薛平净起身时袍子也湿了,他对潘蔺作揖告别。潘蔺站起来,端正衣冠,也回了一礼。
薛平净不敢再看,转身而出,在那廊子里,分不清哪里是出路。
潘蔺听着脚步声远,坐回桌前。他始终没碰薛平净带来的食盒,拿起笔,端端正正地写下“陈罪书”。
这份书信不是给朝廷的,而是给潘祥杰的,是他们父子间的话别。潘蔺写得很长,像是不知如何面对父亲。他在搁笔时哭了一场,随后收拾干净自己,合衣躺到破席上,再也没睁开过眼。
第230章 春月
乔天涯仰身陷在藤椅里, 唇间咬着根红线, 手指灵巧地编动。丑时的月光很薄,从他的鼻梁一侧滑过去, 让他垂着的眼眸看起来十分寂寞。
琴搁在桌面上, 盖着绸子, 已经数日不曾碰过了。
姚温玉醒时没有作声,他侧头看着乔天涯。
乔天涯就像是骤雨后停滞在空谷里的寂寥月, 清澄遥远。那肆意的风成为昨夜旧梦, 在他身上留下了残影。姚温玉还留着那日的重彩,却早已明白自己走不到他身边。
这是场无疾而终的春三月。
乔天涯摘掉红线, 把尾梢收得漂亮。他探臂过来摸到了姚温玉的手, 把那编好的红线戴到姚温玉的腕间。
元琢隐在垂帷里, 透过缝隙窥探着近在咫尺的这个人。他无声地笑起来,可是怔怔地,枕畔就潮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