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防笑得扔下了饭叉,“你对我这么有感情啊?”
宗像被他笑得窘迫,低下头去吃饭。吃了几口依然不服气,“为什么你会掉到半空中,这个设定太不人道。”他脑洞大开,“像漫威电影,我可以带上降落伞,从空中把你接住。”
周防一点也不给面子,“哦,那谁来拯救世界?”
两个人都沉默了。
“您这设定太中二了,非要死一个才行,如果拍成电影,一定会被骂得很惨。”
周防只是低头吃他的饭。
是啊,为什么非要死一个才行?
宗像一直也是这样想的不是吗?
生为赤王,有谁不是向死而生,注定要死,只是先死和后死的差距。
宗像总是想要找一个降落伞,再拖几天,再拖几天。
而他不能让宗像代替他。
周防并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宗像觉得,非要找一个词来形容,大概是“决然”吧。
他很少在同龄人身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但是非常地适合周防。
熟悉又陌生。
带着这样决然的表情吃着章鱼香肠,真是太好笑了。
所以宗像看着他,默不作声地笑了。这笑容映在新装的玻璃窗上,窗外是初夏最先绽放的花朵。
宗像看着周防,周防看着玻璃窗,一顿饭吃得神不守舍。
这个年纪,大概有许多中二的想法。
就像周防那样。
宗像一直觉得自己距离“中二”这个词是很遥远的,现在他有些惶恐地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周防感染了。
宗像看着自己在草稿纸上写下的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字,诸如“时间平行”、“穿越重生”、“精神分裂”、“妄想失控”,再定睛一看,自己手上拿的不是习题集,居然是一本相对论。
“我真是疯了。”
他在嘴里默念出声。
他把相对论丢在床上,抓过数学练习来写。题目很容易,对他来说什么题目都不是太难,造成的尴尬局面就是他根本没办法专心,一心可以两用,一面写着函数一面在心里想着,青之王到底是怎样的人?
至少是个成年人。
周防实在不算是一个善于描述的人,讲起中二的故事也一点不生动,然而却给宗像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叙述得太平淡,甚至有些遮遮掩掩,然而越是平淡就越让人感到那故事里触目惊心的真实。
他正是十分敏锐的年纪,一字打头,对感情的微妙变化敏感异常。
周防隐瞒了什么,他能感觉到,但是不想猜,因为直觉告诉他,被隐瞒的部分是可怕的。
令人进退两难的,可又是蠢蠢欲动的。
这是他们国中生涯的最后一年,这一年是值得铭记的。
在他们最后一次联考之前,发生了一场日全食。
电视新闻很早就在预报这场日全食,简直像一场世纪初的狂欢,大家都放下手中的事情,兴奋地举着墨水玻璃片,或者戴着墨镜,挤在走廊里。老师倒也没有阻拦,反正日食的时候学生是怎样也坐不住的。
日食来临的时候,周防的班级也是群情耸动,他们这个教室视野很宽敞,有许多其他班级的同学也跑进来。
周防被人淹没,简直不知所措,于是一路溜上了顶楼的实验室打算睡一觉。
实验室门开着。
宗像在里面,坐在宽大的窗前。
两个人都惊讶了一下。
“老师让我来准备下午的实验课。”宗像说,“班里很乱吗?”
“啊,”周防说,“你举着瓶子干什么?”
“看日食。”宗像朝他晃了晃瓶子,里面还有几颗试剂药片,随着晃动来回滚动,“用肉眼看,会受伤的。”
校园里吵吵闹闹,所有人都怪异地激动着,像是等待世界末日那样窃窃私语着。推荐本书
而太阳和月亮并没有给他们更多时间,好像是一瞬间的事情,太阳就被阴影所覆盖,整个天空变得黑暗。
宗像正举起茶色的玻璃瓶,透过那瓶子,在看太阳。
他会做许多和过去不一样的动作,比如举起玻璃瓶,比如这样纯真的神情,比如撩起耳边的头发,露出细白的耳垂。
每个动作都告诉周防,这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
两个人。
周防很想问问自己,重活一次,是为了什么?为了再见见宗像,就像这样,旁观地看着他,或者还想要更进一步,明知道是两个人,还是无法自制地感到心动。
许多有罪的念头从他心中欢快地跑出来。此起彼伏,按下去这个,站起来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