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到冷杉林的后面去了,御手洗开车,两人一起踏上归程。石冈笑着说:“我们就这样开车去拉普兰吗?”
拉普兰是一片寒冷而荒凉的处`女地,御手洗自己也不曾去过。无数的北欧童话里都提到那个地方,那里有天鹅,有白雪皇后,有野蛮的棕熊,长胡子的女强盗,还有圣诞老人。那里的风雪太大,把人紧紧锁在屋子里,透过窗户看不落的太阳。
石冈好像迷上了周围的景色,尽管这只是一片漫无边际的空白。蜿蜒的公路上仅有的车灯是他们的,在夜色里挖出一个仅供容身的洞穴,而洞穴中的两人各怀心事。幸好不远处已经隐约可见小城的灯火,否则御手洗真以为他们开进了爱伦坡的某一部小说中。
没有嘈杂的音乐,但是这个平安夜让人心生温暖。落满白雪的松树被挂上彩灯和饰物,看上去简朴美好,石冈望着它,脸上有一种表情是御手洗无法让自己不去看,看过以后又无法不强迫自己忘记的。他转开头,在订好的旅馆前面停下车。
外面的空气很冷,然而石冈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手脚冰凉。他望着被各色灯光点缀的,不算宽阔的市街,风吹起屋檐上的雪花落在他发梢上。
是的,这是一个美丽的小城,但这不是你想象中的拉普兰。
“走吧。”御手洗拉起石冈推开旅馆的门,才发现他的手冷得可怕。于是一进房门,他就把石冈推去浴室洗澡。
从结着冰花的窗户里,可以看到外面灯光昏暗的街道,因为有白雪覆盖所以带着一点童话色彩。御手洗看着窗户上自己的影子,细长瘦削而阴沉。突然那个影子开口说话了。
“我很难过。我——永远都说不出我有多难过。”
是这双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吗?御手洗还没有通知警方寻找尸体,不知道加贺教授是死于刀伤,枪伤,窒息,还是某种毒药,但他有一种感觉,加贺辰己大概复制了他当初自杀的过程,凶手们总是按照习惯行事的,不管他行凶的对象是别人还是自己。
何况窒息而死,大概更加符合加贺辰己的某种心理需求。
御手洗已经不止一次地试图揣摩加贺辰己的心理,但每次都因为同一种原因而没能完全成功。
这个原因是石冈。御手洗太过排斥眼下的处境可能产生的任何石冈与自己关系之间的类比,以至于一次一次违反自己侦探的本能而逃开去。
浴室的门开了,石冈擦着头发走出来,疲倦地躺倒在床上。他看起来洁净,雪白和美好,像是一片没有踏上任何足迹的新雪地。御手洗看着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十六年前,石冈第一次推开御手洗占星教室大门的样子。
他一点都没有变。
“暖和过来了吗?”御手洗的声音有点沙哑,而石冈只是点了点头。 推荐本书
不,他没有。御手洗伸手握住石冈的脚腕,果然是冷的。这个人永远是这样的,以为暂时的温暖可以解决一切,却找不到事情的根源。
这样想着,御手洗的手指收得更紧了,他觉得自己青筋迸起的手背像铸铁的脚镣,陷进了石冈的皮肤,将他永远锁在某个地方,不能动,不能成长,不能自由飞翔。然而身后传来的,是一声近乎感谢的叹息。
此时此刻,御手洗终于有了斩断一切的决心。
带着这样的决心,御手洗投入了这个夜晚。
第二十章
平成六年二月,横滨,马车道
石冈坐在沙发上,冷淡地注视着面前的客人。这位客人他在岩见泽警署见过,名叫松山。
“石冈先生,您真的不能帮忙联系一下御手洗先生吗?”松山仍在不死心地请求着。
“我说过很多次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石冈觉得头脑一阵一阵晕眩,如果这位松山刑警再不离开的话,他觉得自己要昏倒了,喉咙里也有隐约的酸味。
“可是您说他在芬兰。”
“是的,他留下一张条子就去了芬兰,但是芬兰不是横滨,在地球的反面啊,他又没有留下固定的地址或者电话,难道我可以打给日本大使馆去寻人吗?”
松山刑警非常为难地抓了抓头:“如果可以的话,非常希望能联系到他。这个案子就要结案了……”
石冈抬起头盯着他:“需要御手洗才能够结案吗?”
“不,不是……只是稍微有点在意,因为加贺辰己的供词有一些模糊的地方……御手洗先生这个时候突然离开,总觉得和案子有些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