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龙和杜一苇分别起誓后,是非黑白依然没有定论,二人相继离开后,豁然之境便只剩下主人和华丽的客人。
“剑子,汝今日分外沉默。”客人不满冷落,抗议道。
剑子本在闭目沉思,听得龙宿的牢骚,睁开眼,淡淡说道:“在思考魔龙今日的作风,堂而皇之,如你华丽的作风啊。”
龙宿摇扇的手一停,面上笑意不变,他缓缓走到剑子身边,“仙凤昨日送来一架‘秦桑绿枝’,音色绝妙,吾自退还白玉琴之后,许久不曾拨弦,磨合了几日,正要来请好友品评一番。”
龙宿站的很近,声声儒音婉转幽柔,在耳边响起,宛如情人间的低诉。
剑子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秦桑绿枝乃伏羲七琴之一,远胜白玉琴,由此可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秦桑再好,也不如旧琴日日相对的默契,”龙宿又进一步,他侧过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剑子的绒绒鬓发,“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两人贴的极近,紫地撒花的绸衫和纯白无瑕的纱衣轻柔地纠缠在一起,呼吸相闻间,眼神相对,一个是淡金眼中温柔专注的凝视,一个是墨黑瞳中古井无波的清明。
古尘安静呆在鞘中。
面对龙宿的步步紧逼,剑子巍然不动,直视龙宿的眼睛,“好友,你逾越了。”
夜间的凉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吹得剑子散乱的额发拂动,发梢挠过龙宿的眉间睫毛,惹得龙宿慢慢伸出手。
手的阴影在眼前落下,剑子不由自主闭上眼,却只感到沁凉的指尖轻轻点在额上。
眉间银色的灵玉,那是日月星三光已开,代表已经步上天地源流,从此时间的流逝对他们再也没有意义。
龙宿的眉间,亦蜿蜒着朱砂色的龙纹。
既然无缘,何必不忘。
龙宿闭了闭眼,再睁开,眼中的暧昧情愫一扫而空,顺势帮剑子抿了抿刘海,后退一步,轻笑一声,语气已是往常那般,“好友真是道心如铁,龙宿一时无状,莫要当真。”
剑子亦是退后一步,“方才……的话,日后还是少说。”
龙宿反倒一笑,遥遥望来,隐含讽刺,“汝还怕什么?”
我也是人,也会动摇……无声的话语在舌尖尝出苦味后咽下,沉默的话语消亡在沉默中。
“剑君被嗜血族重伤,性命垂危,”剑子若无其事地揭过这一页,“好友既然闲得天天弄琴,不如随我去看看吧。”
“哈,吾就知道见了剑子,就免不了麻烦了,走吧。”龙宿当先化光而去,剑子紧跟其后。
恢复宁静的豁然之境,不知是谁留下一声叹息。
悬空岛上,星月掩映云瞳胧。最漫长的一夜,剑客血战,以剑问天问地,誓求剑道最高境界。碧血横飞,浩气四塞,最后一滴血终凝成天下无敌的剑意,呼啸逼退群敌,令山岳震动。迟来一步的傲笑,只来得及带走他的遗体,亲手培土立碑,又添新恨。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剑君陨落,十二恨消。
在场众人,有人掩泣,有人叹息,蒿棘居中一片哀伤。
剑子和龙宿来的时候,恰好是走进这样一片哀伤悲愤的氛围中。剑子一怔,一声长叹——终究是来不及了。
他和剑君虽并无深交,可是同为中原正道一方,又同是追求无上剑道的剑客,此时此刻,面对剑君如此决绝的终结,也不胜唏嘘感伤。
先到一步的杜一苇难掩沉痛,他看着沉默的剑子,“剑君血战,皆因嗜血族之祸。事已至此,剑子,我不信你还能袖手旁观。”
站在剑子身旁的龙宿看着杜一苇走近,便将视线移开,若无其事地看向在剑君墓碑前悲痛的傲笑红尘,看着傲笑拔出红尘剑沉思,听着近旁杜一苇的话,露出几不可察的微妙表情。
果然,下一刻,龙宿听到剑子看似依旧冷静的话语,“叶口月人,有傲笑在应当足以应付,嗜血族……无须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