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帝自然也明白王也说这话也不是真的要向他告知真相,隐含的意思不过是在说,他可以不去问真相如何,但如果玉帝不收回成命,网开一面的话,他也有足够的能力去知道全部真相,闹将出来,固然救不了诸葛青,天庭枉杀无辜,龙族秽乱纲常,谁的颜面也都不好看。
“这件事,只怕是你尾宿星君也算不出。”玉帝便也抛出一件事来,“你可知,那西海三太子有过一夜‘欺天’?”
王也当然知道,他怎么能不知道呢……
欺天只能遮掩其中具体的事情,却消不掉有这一段空白,更掩盖不了施术者。无人注意倒罢了,只要有心追究,不也同样是破了天条的死罪?
与水族不同,要惩处星官兹事体大,所以若无必要,玉帝并不想追究。他现在故意提这事,自然也是有希望王也能好自为之,别闹得不仅救不了诸葛青,还凭白搭上他自己。
尾宿虽然不是玉帝面前最看重的星官,却也知他法力高深,办事妥帖,又从不与人相争,用着顺手,很是省心。他几乎想要抛开那些语义不明的机锋,推心置腹地劝上几句。那个诸葛青,还是死了的好。
就算他也许并没犯什么事儿,但你看,那么多要紧的人物们都指望着用他的一死,来换得他们这么多人的安乐好眠,那便让他一死好了,又何必多生事端?
更何况,你也该是他们其中之一啊。
玉帝觉得自己已是十分宽厚仁慈,他甚至没有强求王也顺着他的意思去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只要你,闭上嘴,回去,站你的星位。
——
“女菩萨,女菩萨!这位妙相庄严,风华绝代的女菩萨~烦请留步。”
观音大士也是不知多少个朝代没听到这么风流荒唐的话了,可那声音倒是斯文悦耳,像个不谙世事,只知眠花宿柳的翩翩公子。
她抬头望去,空中吊着一条模糊的血肉,若不是她事先知道那是西海三太子,只看他被斩角剥鳞的惨状已经着实看不出是一条龙形。可他毕竟是真龙,地上滴了他几日的血,半座山头都遍生灵芝和仙草。
他正垂着头在跟她搭话,细细的血珠子顺着他的龙须一串串地往下滴,“女菩萨从哪里来?往哪里去?”
观音回答:“我从南海来,往天庭去。”
诸葛青闻言眼睛一亮,似是笑了一下,“菩萨此去天庭,若是见到尾宿星君,能帮我带一句话给他么?”
“好,你且说。”观音几步浮到空中,好让他能轻声细语,省些力气。
“请你告诉他,我素知西海迟早容我不下,才想着离海避祸,没想到反而坏了事。所以,娶万圣龙女也好,想上天庭也好,都是源于我自己的打算而已。”
“就这句?”
“就这句。”小青龙说道,“星君心善,与我曾有数面之缘,我怕他不忍。”
“三太子,你知道我这次为什么上天庭?”观音说,“我此番便是受了尾宿星君所托,为你求情去的。”
诸葛青闻言叹息道:“星君果然是自己揽责上身了。还请菩萨替我劝慰于他,如我方才所说,实则我有此劫,与他没有一点关系。”
观音却道:“但他却与我说,这一切因果都是因为他与你初见之日,说错了一句话。”
“……”
观音看他不语,又道:“问他是什么要紧的话,他却不说。”
“哪儿有什么要紧的话呀……”诸葛青像是不慎被血呛住了而不住咳嗽。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一直显示有敏感词,但是我实在找不到……总之就是菩萨为他治了一下伤,说我帮你,你也没什么能报答我的】
“无可奈何啊。”诸葛青自己至多也不过这气若游丝的一条命,他还有什么呢?
观音和颜悦色地说道:“便告诉我那句话,就当报答我了。”
“……”诸葛青沉默片刻,几乎要笑出声来,“他说……”
他的口音忽然转得十分圆润油滑,将王也那燕涿口音学了个惟妙惟肖:“改天儿啊,您要再来天庭,我就天天儿带着您玩儿。”
观音一怔,“就这句?”
诸葛青轻声嗤笑,“嘿嘿,就这句。”
他忽然也觉得特别可笑,就为了这么一句……但,他忽然又想哭,原来王也这满口胡吣的京油子,竟然记得自己说过这么一句。
他这段日子受尽酷刑,其实也觉得自己很冤,可现在又觉得,一死既是解脱苦海,更是无甚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