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等了半日仍未听见响动,正欲回身掀开巾子查看,便觉一股灼热的吐息扑面而来了。
这张巾子本就略薄,如今湿了水,更颇有些灯下观美人的情致。陆炳颤着声息附上前去,隔着一层巾子,在那两片柳叶一般的唇上,轻飘飘地烙了个印。
巾子是红的,上头绣了图喜庆的纹样。陆炳身形宽大,将影子一遮,便不知是巾子原本就红,还是掩在巾子下边的芙蓉面烧红了。
陆炳此行罢了,亦觉失态,不敢出声辩驳,只好等知谨发话。过了半晌,知谨仿佛笃定了什么似的,伸出一双白净的手来,把陆炳武人修身的袖子捉住了,几不可察地往自己这处扯了扯。
陆炳一颗心简直被春水浸透了,蜜沥沥地向下滴。他双手颤颤,摒着气息,将那覆在知谨脸上地巾子犹疑地挑起一角。
不知是要怨那巾子太轻,还是陆炳使劲太重,只这一个动作,那巾子便如遭疾风掠过般逸走了。知谨眼角还挂着泪,或新或旧地融在一块了,一半是凄,一半是喜。他眉眼又精致,柔柔谨谨,温温润润,真好似不入凡尘的仙子,一个失足,掉进尘网了。
陆炳再也耐不得了,他将知谨揉进怀里,狠狠地锢着他,却柔柔地吻着他。知谨仰脸痴拙地回应,分明是未通云`雨,不知世事的小仙模样。一下一下地,两人将自个儿心里酿的蜜剖出来,切切地同彼此共尝。
一阵方罢,陆炳捧着知谨一张脸,细语道:“你可知撂下红盖头,咱们就是一家了。”
知谨定定地回看他。他一霎时间眼前、脑中闪现过过往种种琐事来了。原先初给王爷做小厮,是并没有什么正经名儿的。原只由总管拣选一个字“慎”给他,图个恪守本分、行事审慎的意思,众人不过亦这样唤他。然一日殿下在行宫里绕着弯晨读,瞧见正洒扫的他了。张口便问了姓名,亦是下一刻便要他做自个儿的随侍了。
那情景他如今还记得:日光不辣,如同一锅温吞的暖水,钻过柳梢新叶,浇在人头顶上。殿下通身贵气,却低眉弯了一双俏丽眼:“从今往后你便跟着我。你原来那名儿按规矩也得改了,不如便叫……”他略顿一顿,不过思忖片刻便道:“你今日起便叫知谨罢!”
恩是重的,情也是重的。知谨晓得,他一辈子也还不上殿下的提携。然提携确有,自个儿也确然没有身份,担不起殿下的敬爱。
陆炳见他出神,笑着抚过他的鬓角:“怎么,这么难答应?”
知谨见他笑起来,忽的便悟了。平生这么些年月,尽是由人使唤,只这一刻,他竟大逆不道地觉着,从前时光都被他虚抛了。他好像从此时成了自己,为自己而活了。
他想,这回,他要走自个儿的路。
第十九章
刘效缓步行在廊下,众小厮皆被屏退,一时四下俱静,肆无忌惮地滋长着秘密。不多时,他便顿步停在一扇门前。门不曾落锁,大剌剌地敞怀以对,教人无端心里生了些暖,复又陡然添了点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