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经常审理要案,关押重犯的黑牢比刑部大牢都可怕,专给贵人设置的单间,那也打理得足够整洁雅致,还有专门的仆妇在里边照顾洒扫。这回没了钱彬行方便,衣飞石的亲兵们都进不去了,跟前只有同时涉案的卫烈护卫。
大理寺卿文康此前才因先帝五子谢琰触柱身亡一事,被雷霆震怒的先帝夺职待罪。不过,他和钱彬一样,国丧刚刚结束,就被刚登基的谢茂拎出来官复原职了。
——谢茂在朝中并没有任何可提拔的心腹文臣。文康下去了,留下大理寺卿的位置,与其让内阁几位老狐狸拿着市恩门生,不如由他这个新君来体赦罪臣、笼络施恩。收服一个是一个呗。
这回皇帝没有悄悄派人来盯着,他直接把御前侍卫首领余贤从派来了。
衣飞石涉间案都上达天听发落到大理寺了,皇帝派个心腹来盯着不是很正常?
有余贤从坐镇,大理寺卿文康又被皇帝在朝会之后留下刻意叮嘱了一番,接下来的提审就变得非常“细致”。大理寺要负责整理案卷、调查现场、审问证人,还要跟协理旁听的都察院、刑部交流意见,轮到衣飞石这里,基本上就是隔天才能过堂问一次话。
和临街开大门的西城兵马司衙门不同,大理寺问案没有百姓能在堂外旁听。
衣飞石一进了大理寺,外边就失去了他的消息。只有各种传言在外界疯传。
有说他被屈打成招的,有说他是冤枉的,骨头又硬,熬刑快被打死了,也有说他已经承认和陈朝奸细勾结……
“这么审下去不行啊,陛下!”林附殷脸色沉重地说。
谢茂如今看见林附殷就气不顺,内阁首辅前来回事,他居然背身翘脚歪在坐榻上,懒洋洋地吃宫人剥好的龙眼,目光落在窗棂下明媚的阳光上:“怎么不行了?”
“陛下!如今京城的兵力,仅有不足十万。”
“这其中,有足足四万人马,都是衣大将军亲训的中军。训练有素,军威赫赫!”
“剩下五万余兵马中,羽林卫占其一,卫戍军占其半数,余下锦衣卫等兵衙皆无战力。恕老臣直言,卫戍军荒疏多年战力已废,羽林卫虽战备精良却仅有一万余人,此时若是中军不稳,则京师危矣!”
林附殷分析了一下京城的驻军成分,直言如今皇室的窘境。
这也能说明先帝在世时,为何对衣家那么忌惮。
——京中是真的没兵了。
谢朝两线作战数年,西北襄州、南边浮托都脱不得身,打到最惨烈时,连拱卫京师的中军都抽调上了前线。现在驻在北城的中军兵丁皆是七年前新募,文帝信重衣尚予,练兵这事也一并托付给了他。
若文帝再活上二十年,谢朝缓过这口气了,那也不算什么。可文帝崩了!
文帝能安安稳稳地住在由衣尚予部属包围的京城,先帝却稳不住。他怕呀!从他坐上皇位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战战兢兢地提防着青梅山的中军大营,惟恐哪一天那原本职责是拱卫京师的四万大军,就奉了衣尚予之命杀进皇城,改天换地。
先帝登基就想扩编羽林卫,又怕扩编反而稀释了原羽林卫的战力。正在筹划在北城另外组建一支新军。不过,这件事他没做完就见文帝去了。北城刚修好的营盘兵衙,也被谢茂登基之后留给中军用了。
“哦。”谢茂懒洋洋地啃龙眼,“林相说的朕都知道,不如说点朕不知道的?”
林附殷似乎丝毫没注意到皇帝对自己的轻怠,依然认真地谏言:“如今清溪侯在大理寺‘审’着,外界流言不断。据中军将军林闻雅奏报,北城营中暗流汹涌,若非清溪侯身前亲兵弹压,哗变就在眼前。”
衣尚予不在京中,衣飞石就是中军的主心骨。他被莫名其妙下狱审问,还到处流传他被屈打成招的消息,中军在北城营地已经小规模炸了好几次了。林附殷绝非危言耸听。
谢茂对此早有安排。他想知道的是,林附殷想借此做什么呢?
“依林相看,此事该如何是好?”
“前朝皆行换将之策。老臣以为,可将羽林卫、卫戍军、中军,校尉以上军官,于三兵衙中轮流换置,如此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可保京师安稳。”林附殷道。
谢茂心中冷笑,老匹夫狐狸尾巴露得也太快了吧?真以为朕十六岁小屁孩呢?面上恍然大悟,拍腿惊奇:“哎呀,还有这种调法?林相所说真是极有道理。不过,此策既然绝妙,为何皇父、皇兄在位时,皆不施行呢?莫非还有什么弊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