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云小楼中。
衣飞石才服侍皇帝用过了午膳,二人正在聊天。
说的无非就是衣飞石昨日回府之后,衣家和黎王府都派人来探望的事,其他人一概未见。
衣飞石“触怒皇帝被施以廷杖”,除了自家人,谁还敢在这关头上门?
谢茂明知道朝臣敬畏皇权帝威,世情如此,却还是忍不住骂道:“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
在面对衣飞石的问题上,皇帝蛮不讲理地希望所有人都是圣人。别的臣子得罪了他,群臣就该顺着他的意思,对那倒霉臣子群起而攻之。换了衣飞石,莫说他是跟衣飞石做戏,就算衣飞石真的得罪了他,他也希望有人能帮帮衣飞石,对衣飞石雪中送炭。
衣飞石被他弄得哭笑不得,端了梨花水来,问道:“陛下今夜歇家里么?”
襄国公府,就是他们的“家里”,太极殿,则是他们的“宫里”。
“待你睡下了,朕再回宫里去。”谢茂道。
皇帝偷偷出宫到襄国公府的事,不少亲近人都知道。只是很少人知道皇帝走的是太极殿的密道。
如今谢茂要做出和衣飞石龃龉嫌隙的模样,夜里当然要歇在太极殿做个样子。只要他从密道偷溜出来探望衣飞石,又在太极殿时不时地出现,就没人知道他离开过——这回出来,他连朱雨几个都没带,就带了两个不常用的小阉奴。
才因谢范闹过一场,衣飞石也不大敢问外边的事,就陪谢茂坐着,听候吩咐。
谢茂也不想和他说外边的事,歪在榻上,眯起眼睛,看衣飞石的脸:“赵云霞来给你看了?”
“昨日就来了。”衣飞石道。
“她倒挺仗义。”
谢茂就觉得衣飞石脸上的药膏,闻着像是赵云霞的手笔。
他心中暗暗给赵云霞记了一功,决定过些日子就另寻由头,要给赵云霞赏些东西。又满不是滋味地说,“比从前围在你身边,三天两头递帖子送礼、恨不得跪下喊你亲爹的那起子小人好。”
衣飞石也不知道谢茂骂的小人是谁,只得说:“陛下这样宽和慈圣,若有人挨了陛下赏赐的廷杖,必然就是他错得极离谱了,换我也不肯多看他一眼。”
“世人炎凉相待,你倒是不在乎。”谢茂给他出主意,“这才第一日,你再等等。过些日子还不肯来探望、安慰、给你出主意的‘亲友’,你都记着,朕自然替你出气。以后你也别管他们。”
这么幼稚无聊的话,居然是皇帝说的。衣飞石真是哭笑不得:“……好。”
谢茂说着说着就上了手,正轻轻抚摸衣飞石瘀伤未愈的脸颊,脉脉间就是一抹暧昧。
门外有人晃了晃,光听脚步声,衣飞石就知道是他的人来了。不过,外边的人也没有即刻禀报,显然事情也不是很着急——至少没急到非要把正在事上的衣飞石喊出去。衣飞石也就没有多管。
反倒是谢茂见他有了一瞬的走神,笑道:“传进来吧,莫不是有人来探望你了?”
衣飞石才下榻到门边听了信儿,下边说,有人拿着他的信物来拜访,自称百里简。
衣飞石一辈子也就送了一枚银牌出去,对金雀城的“简儿”也称得上是印象深刻。下人才说了信物二字,他就知道是那孩子来了,吩咐道:“你留他暂时在府上住下,务必客气周到一些,就说我今日身上不好,明日再见他。”推荐本书
百里简从南境边城千里而来,衣飞石不可能不见,不过,他也不可能丢下皇帝去见客。
反正皇帝夜里就要走,他明天上午接待百里简也一样,不差这一日半日。
谢茂竖起耳朵,听见百里简三个字,说道:“便是你在金雀城认识的小朋友?”
见襄国公府的下人听了差遣,悄然施礼欲退,他阻止道,“且慢着。”
衣飞石自从金雀城与百里简分别之后,根本就没有联系,他一生救过的人不计其数,若非金雀城那一日发生的事太过淫靡离奇,也不至于给他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皇帝非要说百里简是他的小朋友,他想起那日百里简又扔香筒又洒珍珠帮他对付刺客的场面,觉得也挺有意思,笑道:“是个小朋友。”
“你怕是不知道吧?他是去岁南州解元。”
乡试结束之后,各州布政使司都会具折汇报治下乙榜名单,交礼部记档,翰林院、内阁验看。
所以,谢茂知道百里简。
这个不到十三岁就中举的年轻解元,实在太扎眼了。
各种意义上的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