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凭着盐引买盐,就有些不恤下情的地方,毕竟也是占着理。朕也不是蛮不讲道理的皇帝,不至于把吴富筝犯的过错都怪到买盐人的身上。你是朕看着长大的好孩子,朕几时说话不算了?既答应了你,就绝不会秋后算账。”谢茂道。
衣长宁似是回想起他说一不二的脾性,嘴唇微微颤动,欲言又止。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为何不敢承认?莫非,还有什么朕想不到的事?”谢茂问。
衣飞石上前狠踹一脚,生生将衣长宁踢出门去四五尺,伤了心脉,嘴角滴滴答答吐出血来。衣家训子从来就是这么暴躁,哪怕衣飞石再三克制了,遇事气急的时候,仍旧会选择父兄一样的处置方式。
衣长宁抿嘴复又跪下,衣飞石厉声道:“你不说我就查不出么?你以为陛下说拿到证据是诈你?”他将刚才抄出来的几个盐引字号和商号名称一一报出来,“还不快从实招来?!别等我给你上规矩。”
衣长宁听了那几个名字才浑身发抖,见谢茂跟着出门,他眼泪落下,哭道:“求陛下饶命。”
谢茂上前蹲下身,扶着他,给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安慰道:“你说实话,朕自然护着你,你二叔也不会这么生气了。——他历来喜欢你,心疼你,你和他犟嘴,他气急了才踢你,别和他计较。”又叫秦筝立刻把陆太医宣来。
衣长宁被他搂着禁不住呜咽,哭了一会儿才说:“大顺昌行是四哥的买卖。”
衣家只有衣长安、衣长宁兄弟,长山王府谢娴也是两兄一弟,衣长宁的四哥就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四子谢泽。难怪衣长宁不敢开口。谢朝历来不许皇子结交外臣,衣长安做盐生意仗的是殷克家的声势,谢泽搭上了衣长安这一股,那就和殷克家脱不开关系了。
真把这一层关系爆出来,不止皇四子谢泽要倒霉,殷克家、衣长安一个个地都逃不开罪责。
事关皇权江山,这罪名可比什么欺压百姓、鱼肉商贾严重得多了。
所以,明知道烧掉县衙毁灭证据的嫌疑人范围很小,衣长宁依然选择铤而走险。
——烧掉了,被发现之后,他只要承认是保护衣长安就行了。
现在证据被皇帝和二叔先一步抄了出来,他这算盘就打不响了,只能老实把谢泽也交代了。
陆太医匆忙提着药箱赶来,谢茂温言安慰衣长宁几句,叫他吃了药好好养伤,不必太过忧心,就让秦筝亲自扶着衣长宁下去了。
衣飞石难以置信地跟着谢茂进了屋,混乱地服侍谢茂坐下,谢茂道:“想不到吧?”
衣飞石缓缓摇头。
“孩子大了,心思也大了。”谢茂仍是拿起扇子轻轻给衣飞石扑风,“这话朕不大好说,你是做他阿爹的,偶尔也要提点些。聪儿才是有大前程的孩子,何苦为他人做嫁衣裳?”
衣飞石慢慢跪下,眼神中带着一缕仓惶与悲哀。
“这是好事。手段虽拙劣些,至少有心去争。朕不能拆穿他,你……”
“陛下,臣不谋君。”
谢茂被他一句话说愣住。
衣飞石低头道:“臣阻止不了陛下,臣也不能听陛下的吩咐,去教长宁如何……去争。”推荐本书
他曾以为衣长宁火烧县衙是为了衣长安,心中虽失望难过,也隐隐地觉得,这孩子虽不知何谓忠君,起码还知道兄弟相亲,总不算坏透了。打断了腿削了职送回家里,衣飞石还是愿意养着他。
可是,他如今彻底失望了。
起初他就觉得衣长宁这事办得很反常,如今得知事涉皇四子谢泽,他就明白了。
衣长宁火烧县衙根本不是为了遮掩这件事,他闹得这么大张旗鼓无法无天,就是为了掀开这件事。他不是为了捞衣长安,而是为了把谢泽一举打落云端!
衣长宁以为他做得很完美,可是,谢茂与衣飞石何等眼力?
在衣长宁招认大顺昌行背后的主人是谢泽时,他们就同时想明白了这件事中所有违和不解之处,瞬间明白了衣长宁的心机打算。
多可怕呀。曾经孝悌懂礼的孩子,怎么就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第176章 振衣飞石(176)
就在衣飞石以为皇帝会变着法儿将海州郡守金肃迎革职拿问时,谢茂不止没继续为难金肃迎,反而将彻查海州治下强征农夫之事交给了金肃迎。另外下旨,命京中大理寺与都察院派出官员全程督视。
——这一下,连皇帝是钓鱼执法的可能都彻底杜绝了。
所有人都被弄了个莫名其妙。金肃迎喜出望外,皇帝这是被他说服了,打算让他戴罪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