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随死殉 作者:藕香食肆【完结】(660)
“这正是,将军浩气作锋芒,闲坐帷幄定四方,你要不服就来战,打你个小儿——汪汪汪!”
长信宫里,郁从华正在模仿坊间酒楼讲说的口吻说书。
他腰间掖着一根巾子,手里拿着竹板,身边还有个小宫监给他端茶充作茶台。
说得眉飞色舞时,他还要学人撸一撸不存在的胡须。
这一本正经的样子最是惹人好笑,太后一边吃茶一边噗哧地笑,谢茂也忍俊不禁。
侍立在旁侧的宫婢宫监却听得如痴如醉,看着坐在皇帝身边的襄国公,悄悄纳罕,镇国公那样神通本事,不知道传给了襄国公多少?襄国公会不会蘸茶画符?杀人于二百里外?只怕也是会的!否则,圣人岂会那样爱宠信重于他老人家?
天下承平十数年,京中的说讲行当本就竞争十分激烈,再有各地进京的戏班子、杂耍班子抢生意,但凡故事说得不够跌宕起伏的,在京城都混不下去,所以,如今这一拨嘴上艺人编排起故事来,那真是天上有地下无,什么都敢讲。
——这年月鬼神之说深入人心,城中道人僧侣极受追捧,乡下又哪村哪屯儿没个神汉神婆?
皇帝是天子,状元是文曲星,衣大将军是什么人?怕不是统领十万天兵天将的天庭大元帅下凡吧?
衣尚予是被传说了几十年的神话中人,许多迷信的小宫奴都真情实感地认为,他就是真的会法术,撒豆成兵,摆阵杀敌,吹一口气就有神风阵阵,哇,太不得了了。
连带着衣飞石这些日子也受了不少好奇惊讶纳罕的目光,他是习武之人,对暗中瞩目十分敏感,这会儿更是被满屋子宫奴偷偷打量得哭笑不得,不得不解释道:“这事臣听长辈们说过,打巫城时,是帐下人混进去,策反了熊瑾的心腹谋士。几个卫士上前,把熊瑾从城楼上推了下去。”
“什么蘸茶画符,纯就是讹以传讹,再没有的事。”
他不想就着这个神异故事讲下去,岔开讲笑话,“当时,臣父也没想到事情办得那样快,熊瑾被推下城楼时,臣父还在下浒镇摘李子——上年借了下浒侯一万斤麦粉应急,这会儿被下浒侯拉着,死活不许他走,非得叫他亲手摘齐一千斤李子酿酒做利息。”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臣父又不好意思跟下浒侯打架,就老实待在镇上摘李子。”
“下浒镇的李子都是糖李,又脆又甜,他老人家一边摘一边吃,还带着亲兵一起吃,各人吃完还要揣上两包回营分给同袍兄弟。那正经摘出来的,还没臣父带着一帮虎狼吃的多,”衣飞石说着也忍不住笑,“到最后,好的都吃下肚了,青的坏的才放进下浒侯的筐子里。”
“把下浒侯气得不行,正叫臣父快些走——”
“再不走,那年下浒镇就没有李子酒贡入京中了。”
太后笑起来仍是和年轻时一样,鬓间珠花步摇叮铛乱颤,捶桌道:“怪道那年宫里的冰花李尝着味儿涩,文皇帝同我说,八成是那年雨水不好……”
想起文帝当初言之凿凿的姿态,太后又忍不住笑,“敢情是镇国公作怪!”
她提起文帝,在座能接话、敢接话的也就只有谢茂了。偏偏谢茂不喜欢多提文帝,坐在席上一边笑一边喝酒,问郁从华:“还学了什么?再讲一段。”
郁从华就又讲了一个衣大将军祭河神的鬼扯故事。
宫人来往穿行端着酒食,四下乐班奏着若有若无的古乐,偶然还有琵琶伎配合郁从华说书的氛围惊弦乍起,明知道郁从华从宫外学来的都是瞎扯淡,这种明知是假还说得一本正经的故事,越发叫人忍俊不禁。
郁从华说完一段,衣飞石就会出来解释,这件事不是这样的。
真相越无聊,故事越无稽,却还能骗了那么多百姓,太后就更想笑了。
这段祭河神的故事说完之后,谢茂含笑问衣飞石:“这又是怎么回事?”
衣飞石无奈道:“压根儿就没这回事。臣听着倒是有些像《东胜逸仙游记》里的故事,怕不是外头先生换了个壳子,栽臣父头上,改头换面而成吧?”
这是长信宫家宴。
皇帝、太后、衣飞石自然是基本配置。
这个全天下最尊贵的小家庭里,最近增添了一个新成员,沭阳侯张姿。
他这会儿略不自在地坐在太后身后,脊背挺直,下巴微收,姿态十分恭敬。谁都看得出他的紧张。
——在皇帝身边有座儿,能不紧张吗?当初步莲台团圆宴衣飞石初见太后,一样紧张得不行。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