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日子,钦差再有十天半个月就要抵达凉州了。衣长安终于急了?
衣长安失笑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①”
他凑近荣继珍身边,笑嘻嘻地说:“荣老叔,侄儿找您不是为了钦差。赤峰西南不是刚开了一片粘土地么?我家里人说了,那玩意儿烧窑做瓷器好。恰好潮县新开了港口,我这儿也想弄支船队出去瞧瞧……直接卖自家的货,何必叫人家去赚钱?我打算在赤峰就烧个窑……”
说来说去,就是想要那片才开采出来的粘土地。
问题是,那片地是有主的。朝廷规定,所有矿地皆归朝廷所有,不得任命不可私采。可这粘土地又不算矿藏,朝廷也没道理去收了。
自从听事司在各地开办手工作坊之后,瓷器坊也是遍地开花的作坊之一。
想要烧出精美绝伦的瓷器不容易,去听事司的瓷器作坊培训两年,烧点日常能用的粗瓷完全不成问题。同样的,粘土不难找,城东城西总能找到能烧粗瓷的粘土——可要是想烧出上等瓷器,对粘土本身的要求也会比较高。
赤峰城西南边的那片粘土地就是用来烧瓷的极品白土,官称云土。从前,在谢朝境内只有官窑才用云土烧瓷,官窑选址主要挑水质,土藏是足够用了。如今谢朝瓷器作坊遍地开花,民间烧窑也追求精美无暇用以海贸,质量绝好的粘土地就变得抢手了起来。
地主当然不肯轻易就卖了,放出风声,吸引了不少跃跃欲试想要烧窑下海的商贾,准备价高者得。
衣长安当然有足够的实力作“价高得”者。他自己这些年攒了不少家当,还有爹妈留下来的庞大产业——周氏自杀之后,皇帝也没有对周家赶尽杀绝,至少没去收了周氏的产业,而是任凭衣飞金收拾残局,全部拢进了口袋。
可他想要这片土地,却不想出高价。他觉得地主是奸商。
“哄抬地价可是杀头的罪名。那姓刘的小子守不住祖业早就想卖地了,如今却要八百两银子一亩——咱们赤峰的上等田一亩才多少银子?老叔,没有他这样办事的……”
衣长安早就给地主想好罪名了。凡灾年哄抬地价者,斩立决。
荣继珍突然脸色一变,顾不得自己三品大员的身份,一个赖驴打滚翻到了门柱之后。
衣长安功夫不如他,警觉不如他,一直到衣飞石飞扑而下,一巴掌从他额间当头拍下,生生把他拍了个狗啃泥直摔在地上,脑子嗡嗡地震着,恶心得想吐,这才知道荣继珍为什么往旁边滚。
“该死。”
衣飞石一路披星戴月赶来,恰好撞见文昶那小孙儿文季常扶棺上京告状。
被衣长安抢走文老尚书的最后一封来信之后,文昶就伤心死了。
他是个终老田间的耕夫,不懂得幼年族兄寄回来的一封封书信有多么珍贵。他甚至不认得字。得靠读了书的儿子、孙子帮他读信。他伤心的不是丢了一件传家墨宝,而是自己庸碌一生,哪里配和文十七哥那样的文曲星做朋友?——连故人绝笔都保不住。
文季常大哭一场,给亲爹亲叔伯磕了头,坚持要去京城告状。
文十七祖父不在了,伯父们还在的吧?这世道还有天理吗?若十七祖父家的伯父们也拿镇国公府的公孙没办法,他就去敲登闻鼓。他就不信了,神农老皇爷会让人这样欺负人!
衣飞石来时刚好遇见文季常在城门口大哭,他的叔伯则怕事地拉着他,训斥他不孝,不许他把文昶的棺材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