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靖蹙着眉,不发一词。
霍砚知道他为难,请示之后,便悄悄离开了。夜里皇帝问道,“何老那里,我去说?”
谢靖沉吟片刻,“还是微臣来吧。”
徐程在时,何烨与他,一个耿介,一个沉稳,两人配合起来,相得益彰。何烨主持户部十余载,大事上从未出过纰漏,把国库里几个银子,倒腾往复,总算是勉强够得花用,让这个走在下坡路上的帝国,得了一丝喘息,才给谢靖今日,大展拳脚的时机。
他收了银子,恐怕都没用在自己身上。
“何老,”谢靖只是这么叫了他一声,便觉得喉头哽咽,有话语万千,此刻却说不出一个字。
“九升,你不用说了,该如何办,你办就是。”
何烨头发花白,站在堂中,心下已是一片释然。
那年江南广种桑棉,获利颇丰却粮食短少,便要去买河南的,河南的粮卖了江南,拿了钱,却只能往陕西买去。
陕西却不愿做这买卖,户部来调停,人家说,要粮可以,只是盐引一事,有些说头。
晚一天点头,江南就要饿死人了,徐程眉头一皱,两相合计,便应了下来。
这事确实办得不妥,只是当时情势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其后盐商坐大,再想节制,就为难了。再来赋税也要有所指望,户部更不可能狠下心来,剜掉这颗逐渐寄生壮大的瘤子。
到如今竟然蔓延成贻害一方的祸端,何烨难辞其咎,他初初知道谢臻的死讯,心中遽惊而悔恨难言。
方知错了便是错了,若知错不改,便要加倍偿还。
他身无长物,再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可谢臻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却再也回不来。
“九升,你尽管怨我吧,”何烨一派慈和地说着,谢靖咬紧了牙关,胸中有话,不知从何说起。
他自然是怨的,可也没有人比他更知道,何烨对社稷的拳拳心意。
只一步错了,就再也回不来。
于是在心中,更加自警,无论出发点和愿望如何高尚美好,一旦方式错了,便会引起糟糕的连环反应,乃至失去控制。即便表面上完美无缺,内里却在悄悄腐坏。
他对何烨,深深揖了下去,转身离开,再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