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我在想什么?”
刘小白不了解张念敲下这句话时候的心情,他仍旧躺在床上,腿曲着,用牙齿咬住食指弯曲的指节。
“在想我吗?”
刘小白的笑容及时地消解。
张念只回复了一个字:“嗯。”
春节里总有不知来源的仪式感,黑夜让人感性;刘小白把亮着屏幕的手机放在胸口上,他满脑子里,只剩下张念的一个“嗯”字。
人在冲破隐瞒与枷锁的一刻,总披上前所未有的英雄斗篷,开玩笑的人期盼玩笑是真话。
刘小白坐了起来,他颤抖着手,半天都摸不到顶灯的开关,衣柜的最右边是一件深灰色高领的毛衣,刘小白觉得它好看,所以就穿上了。
他站在真相的隔壁,早就窥见了窗中唯美并惊心动魄着的一切。
刘小白撒谎的内容是:“需要数学拓展卷十一的答案。”
“我已经出门了。”
“下雨。”
昏昏沉沉的时候,忽然那样不顾一切,刘小白躲过了汪艳雯形同虚设的看护,他在半夜溜出家门去,踩着地面上反光的雨水。
倒是不用打伞的。
城市还没睡去,一千家酒吧茶室里,有众人各自的故事,黑色和小雨紧密相贴,多了那样一些薄瘦缠绵的美,还有两分凄凉。
围巾在刘小白脖子周围,像松软堆起的雪。
他冰冷潮湿的指腹触碰着手机屏幕,当几个字全部敲下的时候,却有种人生乱掉的错觉,他没时间思虑一切后果,他只想占有。
张念从沙发里猛地站起来,捧着手机一言不发,张奇不经意地,仰头去看他。
刘小白问:“你喜欢我吗?喜欢吗?”
“怎么了?”张奇把剥好的榛子摆放在面前的盘子里。
张念走路带风,把手机塞进裤兜里后,只留下了一句:“没事。”
不过他没有忘记带拓展卷的答案,要卷好了,塞在厚外套的口袋里;院子里很空,隐藏在绿植之间的、小区的路也很空,那些针一样纤细的雨珠砸在鼻梁上了,令人从昏迷的黑夜里清醒了。
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二十四小时营业,在很多时候,这里是刘小白等待张念的地方,蓝色门头亮着冷清泛白的光,在掉落的雨珠中晕开了。
刘小白就站在便利店门前的不远处,穿得很厚,可是没有打伞,路灯不是过分明亮的,人的脸上,暗光和亮光相接。
张念接下去的几步有些慢,他的手塞在厚外套的衣兜里,把那张卷起来的答案纸握紧了。
“拓展卷的答案。”张念说。
他握着那张卷起来的纸,像在完成什么神圣的交接仪式,无论是表情还是站姿都很庄重;刘小白的视线又飘向旁边去了,不敢看他。
雨仿佛也在庄重地掉落着。
车辆从公路上驶过,轮胎挤压着湿润的路面,似乎是在胶着的前一刻分离开,再刺进耳朵里。
刘小白过来了,他走得不十分快,帆布鞋的白色部分沾着浅褐色的泥水,他在五秒钟内到了张念面前,抬起头看他。
“什么意思?”张念的笑掩藏在眼神深处了,他忽然就故作严肃着,问他。
雨掉在两个人的头发上,集成白色的水珠,像雾,有种清透的朦胧感,刘小白没伸手去接张念手上的纸,他轻歪着头,也不笑。
问:“你觉得呢?”
张念并没有回应,他大概在心里反复思虑了一千次接下去该做什么,可忽然什么也说不出口了,他要说的太多,一时间纠缠起来了。
刘小白转头看着不远处西式建筑的尖顶,他的手别进羽绒服的口袋里,下巴被缠绕的围巾湮没,他的嘴巴抿成了一条没用颜色的线。
“你何必呢,我又何必?我做了一辈子最没脑子的事,你说得挺对,我是真的没脑子。”刘小白在自我批评的时候,总盯着低矮树丛的叶片在看,他点了点下巴,于是不在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