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文州站在床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为他拨开额前散开的碎发。黑色金属流光一闪而过,像一个讯号,令他猛然惊醒。
急速后退数步,仓皇离开。
而沉睡的人仿佛陷入一场不愉快的梦境,眼眸紧闭,嘴巴微张,像是在呼唤着一个名字。
—TBC—
第二十六章
这一觉睡得颇为不安。
充斥着谎言与炮火的梦境拽着人跌入黑暗的深渊,猛兽嘶吼着从身边狂奔而过,直直跃入硝烟后的橘红色火海。身体坠入冰凉的水中,光线被水面一分为二,随着缓缓下落变得越来越远。拼命挣扎着想要逃离,却仿佛有无数双手拖着后退。四面八方的海水渐渐凝固,可活动的空间逐渐缩减,他就像一只被困在琥珀中的虫子,身体即将与石头成为一体。喊不出声,无法逃脱,绝望地伸长手臂,指尖痉挛地抽搐。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他撞上那层坚硬的外壳,脑袋发晕,过往回忆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现,无数的人或哭或笑地向他伸出手。都是来救我的吗?那他呢,他来了没有?
他在一张张模糊的人脸中努力分辨,即便希望几近湮灭,仍旧固执地期盼奇迹出现。
巨大茧壳猛地震动一下,无数细碎裂纹由外向内,蛛网般爬满视线可及的地方。震动越来越频繁,他趴在半透明的石壁上拼命向外看,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形,在仅存的亮光下现出不同于正常肤色的手臂。
茧壳破碎,海水再次从四面八方涌来。胸腔空气用尽,窒息感弥漫的下一秒,那个身影迅速靠近。坚硬而冰冷的手掌托起他的后脑,焦点来不及汇聚,嘴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是像渡气的亲吻,还是如亲吻般的渡气,他分不清,也懒得分。他在唇舌追逐中抱着人向上游,那人似乎有一刹那的凝滞,像在抗拒离开这片海域。来不及睁眼,箍紧他腰身的手臂骤然加力。亲吻加剧,快速消耗被渡进来的空气。身体感受到的压力渐渐减弱,隔着薄薄的眼皮,他感受到了太阳的存在。
破水而出,他艰难分开相贴的双唇,深深吸一口气。还没等喜悦漫上脸庞,将他救出的人温和地抱住他,嘴巴挨着耳廓,轻声道:“再见。”
海浪柔柔地拍打着身上,那人抹掉一滴顺着眼角滑下的水珠,身体逐渐透明。
他发狠地想要留住他。然而,手指刚刚碰到身体,人便消失了。突兀的,如一场短暂的海市蜃景,只留下一串又一串折射着阳光的泡沫。
空荡的房间响起一声叹息,黄少天用手臂遮住眼睛,自嘲地笑笑。
梦境足够深刻,他清晰地记得喻文州说出“再见”时的语气。无奈,眷恋,决然。
睡过一觉的身体酸痛明显,在他指挥发软的双腿迈出一步时,忽然意识到梦境最终的泡沫代表着什么。
小美人鱼离开王子举行婚礼的航船,在晨光熹微下跃入海中,化为一串串透明的泡沫。
小美人鱼不能离开大海,王子无法远离陆地。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终究无法强求。
“装了一只机械臂的小美人鱼?”黄少天试图回忆梦中喻文州的形象,显而易见的失败了。
哭过睡过,沸腾的情绪平息下来,发现两人已经走入一个死结。黄少天没脸要求一名保家卫国的军人为了他抛弃自己的职责。选择走入同一个世界?他似乎没有小美人鱼那种在刀尖走路依旧笑容不变的勇气。况且,就像喻文州说的,即便他通过计划,成为其中一员,那些囿于条例无法说出口的事情仍旧是一个人的秘密。
扪心自问,如果强行在一起,他能接受喻文州的处处隐瞒,时时刻刻为他提心吊胆而又无能为力的生活吗?
他发现那一晚自己胡言乱语的可笑。怎能拿泽维尔老师类比,他又不会和老师过一辈子。
房间内安安静静,打开房门,外面的办公室同样空无一人。黄少天环顾一圈,发现了摆在沙发茶几上的保温餐盒,餐盒下还压着一张字条。
喻文州的字迹就像是系统生成的字体,标准到没有人味。黄少天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确定这只是一张提醒他按时吃饭的字条,什么注意事项、禁止外出之类的,根本提都没提。
肚子确实饿了,他不想再考虑那些令人难过的事情,美食当前,怎能一心二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