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所谓的“清誉”,崔玄寂并不多在乎,只是这种议论多多少少是在反复提醒她这个事实:凤子桓已经知道了明白了她的心意,却没有任何反应和表示,既不拒绝,也不同意,压根不提。她有点后悔自己当时发着烧说了那些话,于是尽量不去想——更何况要是想了,后面凤子桓的种种反应也就全部冒上心头。
自己话刚说完呢,她就走了。
崔玄寂以为,这就代表着凤子桓大概不会接受自己了。现在的这副样子,无非是死刑前的囚禁罢了。
“陛下。”她已经可以正常行走,只是还不能跑,此时缓缓走到凤子桓面前。
“嗯?今天感觉好些吗?”
“好了许多,甚至不痒了。”
凤子桓头也不抬,继续看书,“哦,好。那继续将养着吧。左右现在没什么事,你也无须着急回去。”
“陛下,我听说前几天陛下已经接受了南康王后来提出的方案。”
凤子桓翻书的手指一点没停,“谁告诉你的?”
“陛下,宫中早已传遍。陛下我——”凤子桓放下了书,崔玄寂与她目光相接,“所以你,想要离开朕出去?”
凤子桓语调放软,崔玄寂几乎觉得自己的心在融化,“我只是想去执行我该做的事情。否则……”
崔玄寂深吸一口气,说这句话好像需要很大的力气。
“否则我感觉我对不起陛下。”她说,而凤子桓移开了目光,好像她说了什么自己不想听的话。
“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朕。你不在的日子里,一切依然运转良好,恰恰证明你对得起朕对你的信任。多休息一阵吧,你看你这次恢复得也不好,一点不像个二十几岁的人,一定是这几年劳累着了。”
“陛下准备推行重要的政策,事情复杂便有可能遇到阻碍,建康的防务现在更需要注意。还请陛下允许我返回岗位,履行职责。”
凤子桓叹了口气,还要开口,她立刻补充道:“至少我也可以出一份力,与南康王合作,推进此事的完成,这样陛下……也就不用镇日那么焦心忧虑了。”焦心忧虑,已经是轻的词了。崔玄寂觉得按照实施情况,应该说是暴躁无常。在这段日子里,凤子桓时不时就要在练武场大打特打一番。使剑也好,赤手空拳也罢,动不动就打得地动山摇,险些没有把练武场给拆了。后来她自己发现这样不行,于是专门从外面运了巨大的废弃石料来,在宫中对着这些石头发泄情绪。她把大量的力气发泄在石头上,在大部分的时间里就能基本保持对他人的友善和冷静;而那些石头,现在大部分都变成了小石子,有的甚至变成了齑粉。
然而,在崔玄寂前几次要求离开的时候,她们还是吵架。崔玄寂的理由一般还是尽力帮忙,凤子桓说朕不需要,你好好养伤。崔玄寂被她磨得烦躁而无奈,便说陛下将我如此软禁在宫中到底是怕什么,凤子桓闻言自然发怒,气得咬牙切齿,先说自己都是为崔玄寂好,崔玄寂却不领情,又说崔玄寂天天想着跑出去,是不是背着自己谋划着什么事情,然后枪口自然转移向崔仪,论断与此前无异——崔玄寂没辙,决定放弃。也不想往外传递什么皇帝最近脾气依然暴躁的消息了,免得祸害他人,这时候当真是“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好的作为”了。
争执就如此展开,大的问题逐渐丢失,细枝末节浮上台面,双方逐渐在歧路中迷失。崔玄寂往往吵着吵着就咳嗽起来,而凤子桓见状便心软,心一软也就不再和她吵,自己憋着怒气去练剑,让秦太医来处理。秦太医每每看了她,都说崔大人还是什么都不要管了,你这没病没灾,抑肺火的药也吃了好几副,老不好只能怪自己。推荐本书
都怪我自己,没错,她甚至不想自己的咳嗽好起来,否则她大概会失去凤子桓对自己仅有的关心——她以为现在凤子桓从心底应该是厌恶她的。这九五至尊偶尔流露出来的柔情让她迷惑,因为不知真假,享受它就像饮鸩止渴。
“玄寂,朕——不过是希望你多陪陪朕,你不想吗?”凤子桓的声音很低,崔玄寂甚至想问她嗓子为何哑了,但早已溺死在这温柔里——这时候反过来观察自己,就好像看到一条在水洼里挣扎的鱼,水洼明明只有那么一点水,却也是它仅有的水,胜过海洋。
再有一个人来爱我,我也……不,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了。
心脏在疼痛,它已经习惯了疼痛。
“我想陪着陛下,只怕陛下不想见我。”毕竟这些日子,你也躲着我。“与其如此,我不如还是出宫去,在自己应该呆的位置上,为陛下尽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