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熙猛点头。
“陛下……”朱仙婉感觉非常头疼,望着凤子桓,凤子桓摆摆手,“有劳你过几日去和段妃传朕的口谕了。孩子们喜欢就让她们学吧。”朱仙婉无奈,告辞去了。殿上又只留下凤子桓和崔玄寂两人。
过了一阵,凤子桓突然开口道:“玄寂,让你当教头,辛苦你了,没问题吧?”
“陛下放心。”
“好。朕最放心你。唉,你说……”
崔玄寂本站在下方,此刻转过身来,看着凤子桓,“陛下?”
“朕不过让凤熙学她想学的东西,难道也会有人非议吗?”
“陛下于陆瑁被贬之后做这件事,肯定会有人非议。嘴长在人身上,朝廷不见得每个人的嘴都能管住。”
“朕倒无意防民之口,只是觉得,这不过是件小事,非要把事情说得那么大,实在浪费力气。真正大的事情,这些人却又熟视无睹。”
“陛下所言甚是。何况,陛下真的在意那些言论吗?”
凤子桓狡黠地笑了,“你不在意?”
崔玄寂想说自己毫不在意,但又似乎并非如此。
数日后,她休息,在建康街市上享受初夏阳光,忽然发觉有人在看着自己。她扭头过去,看到的是几个衣着光鲜、仿佛是士人的年轻男子站在街道那头窃窃私语。她想上前,又觉得不妥,就在路口拐弯,绕了一点路果然走到了这群男子的后面,听见他们谈论陆瑁之前的抗议,说他文辞如何优美精彩,又说如何言之在理,又说不明华夷之辨如何能克复中原,言辞大约与陆瑁的观点一致,而指责得颇为下作:说没两句就开始说凤子桓大约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否则怎会被上天警告,死了老婆。又说皇帝就是学了胡化的风气,娶鲜卑妃子不算完,还娶死了的皇后的亲妹妹{58}。又说皇帝根本不照顾皇后的娘家,除了贪恋美色之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那些……
崔玄寂不知哪里来的怒气,走到背后怒斥三人。将这群人吓得魂飞魄散。三人欲与之辩论,说了两句又说不过,只好逃之夭夭。骂走了蠢货,崔玄寂也没觉得有什么胜利感。她不但与无知之人吵嘴浪费了自己的时间,也不能彻底消灭他们愚蠢的想法、澄清事实,好像面前有巨大的人群,人群里的人都是这般傻子,因为他们的愚昧和对愚昧的固执,自己还不能消灭他们。
凤子桓的反问撞在她心里,她不在乎?她以为她身在世族高门中,从来不理会那些与自己观点相左的同辈中人,就真能对天下苍生的想法全不在意?自己在意的又是什么呢?
她本来想回家去和姑姑探讨,姑姑还未从官署回来,心中烦闷的崔玄寂干脆继续以工作安定内心。换上轻便一些的新官服回宫去巡视羽林营和皇女们不日习武要用的武器。在去练习场的路上,女官们见了她纷纷行礼,而练武场安静至极,一个人影都没有。她抚摸冰冷的未开刃的兵器,脑海里穿梭不止的是不同的人说的话,断断续续,彼此对立。她想起自己曾经问姑姑,是为了什么在江渊死后一直坚持执政,与谢恢互为交替,是不是真的为了保全崔谢两家的权势和地位。
她记得崔仪笑着说,不止,也是为了保全这个天下。她又问,但是天下人未必如此觉得啊。崔仪说,是啊,但是天下人看事情的角度未必如当权者,当权者也未必如天下人,我在此,只是做个调节者。有时候需要进,有时候需要退。进需要有人推动,退需要有人拉住缰绳。
离开练武场,她缓缓往回走。崔仪补充说,这就是我能做的,仅此而已。要知道天下不保,何来吾家?她说,可天下人未必理解我们做得啊。崔仪只是笑,不说话。
“你在这儿干什么?”背后有熟悉的低沉嗓音,她连忙转身行礼,“叩见陛下。臣…不放心明天的准备,晚上闲来无事,就过来看看。”凤子桓打量她一圈,心知她是想事情入了迷,才没有发现自己带着一大票人在后面,“既然如此,朕也无事可做,去朕寝宫,咱们聊天作伴吧。”推荐本书
崔玄寂的脸上没有如常的克制的欣喜,凤子桓看见了。
到了寝宫,二人如常坐下,凤子桓道:“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说出来,朕替你做主。”
“陛下说笑了。我没事。”
“你那脸上,黑得就像仙婉最喜欢穿得鸦青色衣服了。有事就说,让朕听听。”
“陛下——”
“朕命你说。”
崔玄寂方将白日之事道来,当然,内容依旧经过修饰。这是她与凤子桓的良夜,岂容别人惹凤子桓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