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没仍旧是一脸的肃静,她把蓝瓷的咖啡杯子放到桌上去,转过身回了厨房。
凌莉润握起小头儿的金属匙子,她忽然抬眼看陈盘糯,说:“等着吧,他还没起床呢……你够早的啊,昨儿那么晚才休息。”
“让我们家流云烧烟来着。”
“够滋润的哈,”凌莉润把咖啡端在嘴巴边儿上,弯着嘴角,说,“你是不是看上小寡妇了?”
“这没可能。”陈盘糯接了佣人拿来的咖啡,在凌莉润侧面的沙发上坐下了。
此时的凌莉润,已经唇色艳丽,忽然就扯起喉咙笑了,她那张明艳的脸庞,像是贴着一片颜色正好的莲花叶子。
又说:“别轻瞧小寡妇,人家不一定觉得你有本事呢。”
凌莉润总是高傲轻挑,尤其是在鸯帮的人面前,她用眼角去瞟陈盘糯淡然的脸庞,忽然,眉头一簇。
“太太,您说的是。”他皱起浓黑的眉毛,眼睛在眼镜儿后头明亮,抬手,扯了扯中山服的领子。
凌莉润又要上楼去,大约由于不适应与陈岳敏交谈,她借着头疼的由头儿,喊了愿没来,说:“给我准备上月公司的帐,我要再看一看。”
她晃着曼妙的身子,顺宽敞的欧式楼梯上去了,然后是满室漫长的寂静,等陈盘糯喝完了咖啡,是上午十点了。
陈岳敏终于穿着衬衫和西裤,急匆匆下楼,他伸手捞了昨晚扔到沙发上去的外衣,也不在意是否熨烫过,就冲陈盘糯说:“我们现在出发,先去五湖园,再去城南。”
“‘虽是乡村地方,河边却也有几株桃花柳树,红红绿绿,间杂好看。看了一回,只见蒙蒙的……细两下将起来。周进见下雨,转入门内,望著雨下在河里,烟笼远树,景致更妙。这雨越下越大,却见河上流处一只船冒雨而来。那船本不甚大,又是芦席——’”盛星龇着牙,手指把书页搓出脆响,他回头去看江菱月,又惶惶不安,问,“芦席什么呀……”
“看我干嘛?也没在我脸上。”
盛星慌忙着,甚至坐得也不安稳了,他抬起手捋了捋头发,说:“你教教我吧。”
这是一种携带着屈服的恳求,他埋怨自己,因此丧气地将额头贴在红漆木桌上,夏天,所以感觉到了种舒适的冰凉。
“我看看……”事实上没一会儿,江菱月就真的靠上来了,他在方凳的另一边儿坐下,胳膊吸着盛星穿水衣子的肩,说,“ ‘芦席篷’,记好了,是‘篷’字儿。”
眼前头窗户是开着的,窗户外一棵巨大的、开着花儿的垂丝海棠,正泛着宜人的水红色,树冠像一朵巨大的、夺目的云。
风是温暖的,撒在脸上、手上、眉梢上……像带着新生滋味的、纤细的游丝,盛星忽然就犯懒了,他手杵着头,说:“你念吧,我听着。”
“是谁在认字儿呢……”江菱月无奈,可他还是往前趴着,将并排坐的盛星揽在怀中,一本正经地,将读新印的《儒林外史》。
“‘而来。那船本不甚大,又是芦席篷’。”盛星急忙提醒。
忽而,江菱月被逗笑了,他使坏伸一只手,蒙住盛星的眼睛,继续去读:“‘所以怕雨。将近河岸,只见舱中坐著一个人,船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