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阴雨在下,断断续续之后又喧嚣起来,成了瓢泼之势;霓虹与水幕交织的夜,在眼前。
三楼是铺着厚地毯的咖啡厅,暗黄的灯光里头,服务生穿着暗红色马甲与衬衣,步伐规整地过来。
“喝点儿水醒酒。”江菱月将玻璃杯推到柯钊眼前,轻眯着一边儿眼睛,在吸烟。
柯钊将烟头放进桌上的碟子里,它还在燃着,闪红黄色的火星;江菱月的眼睛,将顽皮与困倦掺杂得正好,整个人似乎透着秋天的风的味道。
“困了?”柯钊问。
江菱月不想直视他难猜的眼睛,于是总瞧着窗外路上交织的人和车,雨的“哗啦”声似乎因为夜而柔软,像是冲着灯火在流淌的溪水,正挂在天地之间。
他回答:“累了一天,反正是难受,哪儿都难受。”
柯钊年轻又英俊,身姿被军人的气质浇灌,因此更挺拔了,他瞧人,总有些疏远,可此时明显不同,眼光里有试探与惶恐了,又热情着。
江菱月吐着洁白的烟圈,他再次指着玻璃杯,说:“喝吧。”
“烫的。”
“行……这儿总没楼下吵,你要讲的能讲了吧,我得回去,明儿还忙,”江菱月自然而然没对一个醉鬼客气,他将香烟夹在指尖上,问道,“回家什么的,是什么事儿?”
柯钊脸靠近了说话,江菱月迟疑着等待答案的瞬间,被掉落的烟灰烫了手背。
柯钊咬着下嘴皮里侧的肉,看起来那样失措,他到底是醉了,忽然英勇又利落地伸手,摸在了江菱月左脸上;他意乱情迷着,甚至想贴脸上去,满足一时口舌相亲。
“嘿,干嘛你?没事儿吧。”到底是见世面太多,江菱月一把扯下柯钊的手,话语里头像是快带上脏字;他忙乱又诧异,可最猛烈的感受是想逃。
柯钊抬着锋利的眉尾,他像势在必得,忽然就绷着脸攥紧了江菱月的手腕,把人推回椅子里去,他看着江菱月头发有些散乱,看着他惊讶无措……居然,又开始疼惜了。
并且想占有,想以猛烈的情绪去回馈;柯钊藏在心里那么久的话,一时间却有些讲不出,他尽力适应酒后略微倾斜的视野,忽然,不受控制地掐住了江菱月的脖子。
四周几桌人里,显然有眼睛察觉了他们的反常,可讶异之外,便是探听的兴趣或怯懦,于是没谁过问了。
江菱月的眼窝湿起来,挣扎着汲取氧气,他只喊出嘶哑的一句:“柯钊你是畜生。”
“跟我回家吧,”忽然,柯钊用恳求的语气说话,他手没了力气于是从泛红的脖颈摸索到肩膀上去,他闭着眼睛,鼻尖离江菱月的鼻尖很近,说,“别漂泊了。”
“我有家。”江菱月趁机扯开了他的手,又站起身,往窗边去,能看见的是路旁被雨浇湿的两排树的枝冠。
再没谈什么,江菱月就走了,他去叫雨天加钱的洋车,要回自己房子去。
从车棚的一小块阴影里看,世界成了混沌在雨夜里的一团亮点,出了街,一切便开始安静;江菱月终于想通了柯钊那些别扭和明示,他恐惧着,又有些恼怒。
可怎么着也没想到盛星来家里了,而且烧着一铜壶的热水,把盐、药草和脚盆备好了。他就坐在一楼的厨房门前,翻旧书识字儿,烤一个小小的炭盆。
盛星透黑的眸子瞧过来,江菱月便要被搞晕,他暂且不顾方才难以言说的烦事,说:“怎么来了?多冷。”
“我太在乎你了,”他久坐着,有些发呆,眼睛直直往前头瞟,也不看江菱月,说,“有些不好。”
“我才在乎你。”江菱月挨着他坐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