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花 作者:云雨无凭【完结】(8)
钱四代话不敢多说,再怎么着,他不舍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儿,把盛星送到别人手里。
他坐直了,又盘起腿来,声音沉闷地说:“你讲。”
“江菱月……你记得江菱月吧?”盛星捧着那白瓷蓝花儿的茶碗,正暖一暖冬夜将至时候冷冰冰的手心,他直直把话说出口来,“能不能再让他回来,讨口饭吃?他身体不好,在军队那种粗野的地方,迟早得病死。”
面目从容地,盛星撒了个谎,他扬起嘴角,冲着钱四代一笑。
钱四代僵直的脸,终于在想起江菱月是谁之后鲜活起来,他咬着牙,问:“他到军队去了?”
“给少帅写书信,拟文本告示,然后跑跑腿儿;你想想,那样一个人,本来就是个旦,是冲着娇贵去养的——”
“放屁,”钱四代突然低骂一声儿,他似乎是懊悔了,可终究还是没致歉,只是含混过去,他又放柔了声音,说,“你想想,你们谁娇贵?可别唬我。事情呢,我当然要好好考虑。”
盛星牙痒痒,他恨钱四代,恨他以训诫为名的一切辱骂和暴力,恨固化的师徒尊卑,恨钱四代见人下菜的虚浮嘴脸。
他仍旧在笑,把在台上安抚人心的一切本领都用上了,虚假柔情地笑,满嘴好听话:“师傅,就当我这回欠您人情了,他现在也不哑了。”
一口热茶终于下口,钱四代皱了皱眉头,他想来,这不是什么犯难的事儿,可总觉得自己厉害,因此要以师傅的身份,在盛星面前摆出副架子,他伸开腿,还算干脆地说:“得给他改个名字。”
“好嘞。”
“过完年你领他过来。”
“好嘞。”
让轮子提溜的一大盒点心,在钱四代桌上摆着;盛星躬了腰,钻出巷口一个偏僻低矮的侧门,出到大路旁。
街上车水马龙,还热闹着。
第四章 微醉焕春景
年三十儿,又是整整一天的大雪,盛星到榻上去,剥着碟子里的干果吃。
秦妈踩着清扫过的砖地往外,把粗重的门栓扯开了,她直起背,问:“是江先生?”
江菱月还是一身破旧的军衣,他冻得面颊苍白,可看得出来刻意修了面,这时候,天已经近灰,大片的白雪仍旧在落;江菱月回答:“我是,今天打搅了。”
“盛先生早就在等了,去正屋吧,今天为了过年才收拾出来,可特别暖,”秦妈引着人家,急急往里进,她眉眼带着笑,并且把前些天新做的袄子穿上了,她走着路,还说,“总算能热闹一天儿,一天就是两年。”
厢房的窗被启了个缝儿,盛星眨着眼睛往外看,他不顾打在眼皮上刺骨的冷风,望着江菱月半天,他喊:“轮子,给我拿衣服!”
轮子从院子里往过穿,带着风儿似的,江菱月正被盛星的叫喊声吓得眨眼,他问秦妈:“没事儿么?”
“头一回不只我们几个陪着,他高兴狂了,江先生,屋里坐,给您沏杯热茶喝。”
于是,喝茶的点心碟子也上来了,大大小小摆了满桌,红花瓷的茶碗里,泡红枣、枸杞甜叶菊,甜暖似一团火入了口。
“怎么才来?”盛星带着风来了,披着厚重的那件旧大衣,他清润的眼一弯,就在桌前坐下,看江菱月一颗又一颗地剥熟花生。
江菱月把一粒花生米投进自己嘴巴里,说:“还怪我迟了?少帅搬家,去了城南,我帮忙搬东西。”
“你过完年就回来吧,”盛星觉得屋里热,于是让轮子帮忙,把大衣拿远了,他凑上前,说,“师傅让你改名儿,过来唱戏。”
“真的?”
“狗才涮你玩儿,”盛星瞪着眼,挑了块儿果仁儿最多的萨其马,硬塞进江菱月嘴里去,他说,“这个好吃。”
嚼起来,满口饴糖芝麻桂花味儿,江菱月咂着甜丝丝的牙齿,说:“少帅正月娶妻,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儿来,我不想在那儿待着了,既然师傅同意,那我回去吧。”
“改名儿别忘了,得好好儿想想。”
“嗯……黄菊枝头生晓寒。人生莫放酒杯干。晓寒好不好听呢?你也得替我想,我一时半会儿没好的。”
盛星开始忧愁了,他用手撑着头,又十分羞愧地将脸撇到另一边去,嗡声道:“我上哪儿想去?又没念过书。”
“好好想嘛,你还给师傅家里的狗取绰号儿。”江菱月嘴边挂起莫测的笑,逼迫他。
盛星浑身不自在,让他起名儿实在为难,可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问:“念宏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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