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花 作者:云雨无凭【完结】(99)

2020-01-06  作者|标签:云雨无凭


  床头西式的矮柜上头,一张在框里的、俩人结婚时候的相片儿,那上头,凌莉润脸上还存留几分少女独有的圆,陈岳敏穿了西服领结,胳膊揽着凌莉润的肩膀。
  凌莉润伸手,帮床上人整理身上的冬被,她坐稳了,也没张口,可似乎,能够用眼睛说些什么难懂的东西。
  饺子在碗里头,是野菌牛肉馅儿,白胖咸鲜流淌着白色的热气,像是天上掉了几块儿无情的云在这儿;乡下的天上也有云,在一整片广阔的蓝色里,仿佛准备好了为谁遮羞。
  十五岁被晒得烫红的少女脸庞,耳朵边儿上垂着长辫子,眼前一整片儿黄色的麦子,正在风里响着,像有手在揉一张粗糙的厚纸。
  少女抓着人家那只戴金表的手,一下一下,随着心跳,把人家衬衣的袖子卷高了。
  凌莉润在这房里头没待多久,她进来时潇洒,临走也潇洒,她拿着粉红色牛皮的手包,冲陈盘糯点了点下巴;外头雪还在下呢,她得从五湖园出去,回陈公馆了。
  “我就不陪着了,你叫个丫头仆人过来看着,你得歇歇,今儿除夕,”凌莉润再看了陈盘糯一眼,她再说,“我妈从山里回来了,我得好好儿陪着。”
  透红的灯笼,成排挂在五湖园各处,路上是透亮的,甚至像是个日光绚烂的、夏日的白天;可雪在越来越大地飘了,一半儿到空中就化;凌莉润走出很远,忽然,她很快地回头,又看一次承载着陈岳敏的这座院子。
  盛星没喝酒,因此没醉。
  他睡得很早了,全然没有守岁的兴致,他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头,身边儿是已经沉睡的、幼小的渐宽;俩人各自像风里乱飘难落的雨,以及一块儿被活水滋养的、小小的一块儿顽石。
  李渐宽在睡觉时候非得抱着秦妈给新做的、装满谷子的老虎枕头,他倔强不听劝,那枕头太重太瓷实,盛星两只手才拎得动。
  因此睡到一半儿胳膊酸了,又爬起来嚷嚷;他睡得双颊舵红,,忽然,一手抚着盛星的脸蛋,问他:“什么时候见到妈妈、姐姐、爸爸?”
  “这你得乖乖等着,烟光去远处了,得很久才回。”
  “我……想哭了。”
  李渐宽话音未落的时候,忽然就啜泣着,肩膀也耸起来,他在盛星怀里缩着,温水一样的眼泪流了满床单。
  外头传来烟花亮炮的声儿,接着愈来愈多了,更愈来愈密集;像忽然入了夏,因此要听雨里入耳的雷暴;盛星闭上了眼睛,一会儿,又睁开,他对李渐宽说:“我去关灯了,咱们这回真得好好睡觉了。”
  灯灭下去的一瞬间,盛星忽然深吸一口冷气,他在妄想江菱月趁着旧年,能回来。
  初一大早儿,来了个贵客,她穿着深红色苏绸旗袍,外头一件儿墨蓝颜色的大衣,涂了红嘴唇,比门两边儿春联更红;后头跟着的是拎礼品的仆人们,共三个,带的是大盒儿的点心以及南方来的果子,还有法国红酒,以及放在绒布盒子里的、一根带宝石的漂亮项链儿。
  盛星刚起了,他正在柜子前头,给渐宽取要穿的衣裳,忽然秦妈匆匆忙忙来了,还能听着郑三在院儿里叫:“凌老板……”
  雪刚停了,窗外头有,蛮横的、落满雪的树枝,盛星看着凌莉润站在院儿中间,和郑三寒暄什么。
  “您来了。”盛星穿着白色大褂儿,他的头发新剪了,前头参差利落,看着,像个不满十八的学生。
  凌莉润总这样一幅稳重而有把握的样子,她的谋略和言语让人眼馋,长得漂亮又高,在落了叶子也落了雪的树下站着,就是一幅画儿。
  她轻轻抬着下巴,说:“过年好,角儿。”
  是高傲的,可也是平庸的,因此她不过分收敛着情绪,话说完了,就“噗嗤”笑出声来,露出整齐洁白的牙。
  “来,进屋吧。”
  盛星心里头是不太好的,他倒不是真的乐意给凌莉润记仇,可凌莉润在盼着他和江菱月分开;凌莉润的关切似乎逾距般,要成为管教了。
  于是又说:“这下儿我走了,你的生意还行不行?柯钊那儿——”
  “怎么说都是不一样的,你这一走,生意是五湖园的生意,我不能随意信任谁,所以什么都难……是我起了私心没错,说那些不是因为柯钊反悔,而是想让你别等那个人,”凌莉润在椅子上慢悠悠说话,也不笑,她沉默一会儿,又说,“你应该有真正的爱人。”
  郑三端点心和茶来了,还有早上吃的粥、鲜肉包子和甜酱黄瓜,还有鸡汤煮的细面条儿;盛星待没仆人在了,才应答她,问:“他怎么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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