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亮的汤汁从手指尖流下来,污了素白的手。
杨奕时常见司少流画画写字弹琴。多还是画画,他每每回来,多能见司少流坐在书房前的台阶上,握着画笔涂抹下或艳丽或暗沉的色彩。
天色或昏黄,或昏沉。光线或明亮,或暗淡。唯有这个人,安安静静的,画着他的画,等着他的人。
素白的手,纤瘦骨小,青色经络浅布。握着画笔,调着五颜六色的颜料,磨一叠浓淡适宜的墨,抚一曲阳春白雪或下里巴人的琴曲。多美妙,多美丽。
这一双手,是握笔的是抚琴的,不该染上一丝污浊半点尘埃。
杨奕立时便后悔了,掏出帕子包裹住司少流的双手,细细的将汁水擦去。司少流管不住乱扑腾的心脏,只紧盯着杨奕的双手包裹住他的。
“你尝尝,这虾好不好吃?”
杨奕放开司少流的手,司少流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囫囵咽下去也不晓得什么个滋味便答了:“甚好。”
杨奕又夹了一筷子鱼,自己仔细挑去了刺才放到司少流的碗里:“再尝尝这个呢?”
“极好。”
这个时候,杨奕亲手送来的哪怕是鸩毒匕首,他也能吞咽下去,夸一句很好吧。
“红烧肉吃不吃?”杨奕问他,发现了司少流神思不属,又道,“喜欢便是喜欢,不愿意吃便也告诉我。在我面前不必拘束,也莫做面子。这是你家,我也不是外人,你只管告诉我。”
司少流的目光在他面上一触即收,于是点点头:“虾好,鱼也好。只是,不爱油腻的吃食。”
杨奕欢喜他坦诚,笑了一下:“那好。来,吃吃看,都是瘦肉,给你去去油。”
他剔去红烧肉上的肥肉,又放在碟子边沿去了去油,这才放到司少流的碗里。
司少流尝了一口,果然好吃。他大着胆子,夹了一筷子虾到杨奕的碗里,声若蚊呐:“你也吃。”
杨奕又笑了:“好。”
随后司少流的碗里多了一只去了壳的完整的虾。他望向杨奕,杨奕正咬着虾头,转手去剥第二只了。他跟肩膀也长了眼睛似的,司少流看过去,他便道:“一人一半儿。”
一人一半儿,虾头给我,虾肉给你。
司少流心头一颤,连忙将脸埋回饭碗里,不敢再看杨奕。这个人,他怎么能不爱。
他想起第一日见杨奕,杨奕说明日陪他画画,便果真一日陪着他。
早上起来,两个人一同用了早饭。他去书房练字,杨奕便同他一道练了几张大字。他摆出朱砂丹青来,杨奕还会帮他磨墨。后来杨奕出门,他便坐在台阶上画画,等杨奕回来。他在自己的身边留下了一个位置,晚上杨奕回来了便到了他的身边,瞧他画了一会儿画,醒了醒酒,两个人再一同去吃晚饭。
这样好的时光。自第二日开始便一直持续着。只偶尔杨奕会离开几日,再等杨奕回家重新开始这样子过。
看书画画练字弹琴,原来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有了杨奕,便成了他们两个人的。他弹琴,他听。他练字,他陪。他画画,他看。他读书,他还能同他辩上一辩。多好啊。
他们之间能聊那么多的事情,说那么多的话。从天南聊到地北,从文曲星写秃了的笔聊到月老老眼昏花打成麻花儿了的红线。
甚至能聊未来。杨奕说等照照长大,等照照你自己觉得长大了的那一天,张开翅膀,自己去飞。他说,小叔会在你的下头。你若一直飞,便一直飞。若遇到意外,骤雨狂风不幸跌下来,还有小叔在下面接着你。
同他说这些话的杨奕,司远照如何能不喜欢他。
可他却还是不敢光明正大的瞧他,只敢悄悄的,悄悄的打量他一眼,再一眼。
第一面是他擅自心动。打听他的事迹,收集他的手书纸稿,悄悄的画他模样,都是他一个人暗自的喜欢。那虽也极其欢喜,却不似现在这样。心好像不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每一次跳动都成了杨奕的特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