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诸神看看,这个受到神佑的孩子,到底会不会成长为新的天神。
他降生在世上,没有一个同类。
他躺在金色的摇篮里,剧痛难当,啼哭不止。那一团小而滚烫的血肉,就是活生生的祭坛:他以他自己平凡的身躯,勉强地供奉着体内轰轰烈烈的力量——神的力量拼命在他血管里钻来钻去,抓挠着、哀嚎着,像是巨兽在小小的笼子里拼命想要逃跑。只要他肯死,一切就都结束了。可他痛极也不肯死,反而还犯起了倔——他的倔强一旦发作,谁都拿他没办法。他拼命地呼吸着,每一下都竭尽全力。他这辈子做任何事都是如此竭尽全力。
一呼一吸之间,一年过去了,十年过去了,百年过去了。在这抔脆弱的土壤里,一个触目惊心的残忍奇迹慢慢培植了起来。他的生命,便是一场长达千年的祭祀。
可他生而为人,哪怕再过一万年,也没法挣脱天赋和血统的桎梏。他不是神,若你硬要他做神,他又能怎么办呢?他被两相拉扯着,成了个独特古怪的造物。他不是人,也不是神,他——到头来连诸神都不知道他到底算什么。人的土地和神的领域都不愿意接纳他;阿斯加德是口口相传的天堂之所,可这不是他的家——世上从未有过他这样的灵魂,所以九界内没有为他而生的安息之所。他如今皮肤苍白,头发乌黑,甚至没有办法再回约顿海姆。
他降生在世上,没有可以回归的故乡。
他迷茫地留在阿斯加德。美丽的阿斯加德让他日夜煎熬,就像美丽的月亮能杀死凡人。神的祝福浩浩荡荡、不知轻重,降落到肉体凡胎上,成了意料之外的诅咒。神域温柔多情,可对外来的异乡人,它收起了自己的仁慈怜悯。连金宫的高贵美丽也成了冷冰冰的提醒:你从来就不属于这里。
Thor是属于这里的,阳光就是王子辉煌生命的具象。而他瑟瑟发抖地站在太阳下,辉煌的阳光像一根逃不开的鞭子,不停地抽打着他,逼他拿出点神的样子和本事——他静静地哭泣着,惶惑地左右看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疼,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总是对他失望,好像他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不尽人意。他模模糊糊地觉得父亲在向他讨要某种成果,可是他两手空空,根本呈不出任何祭品。Thor在他身边,随心所欲地胜利,不停地献上凯旋——他亮堂堂的,而自己相形见绌,像个薄而淡的影子。他像是在水里浮沉,上下没有支撑,左右没有依傍,只能伶仃地、轻飘飘地窒息着。他的心里空落落的。一切都空落落的。
可Thor有时候会吻他。他的吻曾经是他所有的快乐、温暖、希望和甜蜜的源泉。Thor的嘴唇贴在他的额头上,忽然阿斯加德就换了个样子——它先是变得大而壮阔,像是一幅在风中不停展开的画卷,所有曾经吝于在他面前现身的美丽,都在他的吻中隆重登场——随后,它又倏忽变得小而玲珑,微缩为一颗小小的、闪烁着淡金色光芒的糖球,静静地转动着,让他能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