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东西构成了属于少年方麒逼仄而苦难的生活。
太真实了,当陆阑秋的手抚摸上那褪色掉漆的书桌时,连木质的纹理都纤毫毕现。
“你今晚上睡地板,我已经给你铺好了。”方麒已经洗完了,正在用毛巾擦拭自己的脑袋。
陆阑秋回头,令人熟悉的板寸,湿淋淋地顶在头上,少年的脸上还带着水珠。
——又是这种眼神。
方麒皱了皱眉,陆阑秋每次出神望着他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带着熟悉与怀念,还有自己看不懂的怅然。
“喂,跟你说话呢。”
陆阑秋回过神,点点头表示明白。
等到躺在方麒在地板上给他铺出的床褥上时,这种令人窒息的真实感让陆阑秋再次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在方麒的意识海。
他默默地想起年少时骑车路过的能看见海的公路,还有路边伸出枝丫的三角梅。
屋子里很安静,温暖的被窝让他想起前一天晚上流落街头的惨烈,方麒的意识海实在太真实了,那种孤独凄凉的感觉一点也不像虚幻。
窗帘并不十分严实,偶尔会有光线漏进来,在墙上落下一闪而逝的光斑。
在这种黑暗安稳的环境里会让人产生出倾诉的欲望。
“喂,你睡着了吗?”方麒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怎么可能睡得着,陆阑秋默默回道,但他只是含糊回答道:“……怎么了?”
“那天……你为什么要帮我?”
少年的声音在黑暗中有种空旷感。
为什么?
陆阑秋努力回想当年的自己为什么要帮助他,那时候自己因为觉醒为向导,每天承受着巨大的精神负荷,处在一种精神十分不稳定的状态。
这件事在陆阑秋的回忆里并没有很深的印象,他只记得自己当时十分烦躁,以至于想要找什么方式来发泄。
而那帮青年不过正好撞在了枪口上罢了。
陆阑秋翻了一个身,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含糊道:“不为什么,看那些人不顺眼罢了。”他顿了顿,补了一句:“你其实可以不用太当一回事的。”
他实在没想到,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让方麒记了这么久。
“不,你帮了我就是帮了我,你可以不当一回事,我不能。”少年的声音带着清晰的坚定。
陆阑秋翻了一个身,正要回答,正好看见黑暗中少年一双眼盯着他。
明亮而清澈的目光,陆阑秋心中一软。
“你要记着也行,多收留我两晚吧。”陆阑秋把脸埋进被子里,偷偷露出一个笑。
方麒沉默了,看样子并不是很愿意。
“那这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怎么样?”
目前看来,方麒之所以在意识海中迷失,大约还是跟他记忆中那段最痛苦的记忆有关系,问题的中心,应该还是在那间医院里。推荐本书
方麒连看都不愿意让人看的回忆,究竟是怎样的内容?
这段回忆在方麒的记忆里留下的痕迹,让他直到成年之后依旧难以释怀,以至于在进入精神休眠之后一直在这段回忆里徘徊。
那边的人沉默了,并没有回答他。
陆阑秋叹口气,只好自力更生:“那这样,我来猜,你不用回答,这总行了吧?”
那边还是没说话。
陆阑秋自顾自道:“其实你不用沉默,你今天去医院,应该是给某人送饭,而家里明显是两个人的生活痕迹,这么说来……”
“你别猜了。”方麒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陆阑秋不再说话,回头看着方麒。
少年一把将被子掀开,坐了起来,一双眼盯着陆阑秋:“你猜得不错,我是单亲家庭,住在医院的,是我的母亲。”
陆阑秋一点不意外,方麒家里的女性用品已经很明显了,他有些奇怪道:“这算不上什么丢人的事,你为什么不愿跟人说呢?”
方麒冷笑:“我从来不屑任何方式的同情,那不过是站在高处俯瞰,哪来的感同身受?”
少年坚硬的自尊心像一件盔甲,把他保护起来的同时,也把他人拒绝在外。
陆阑秋叹口气,望着少年,忽然意识到,他之所以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为了拯救方麒,也是在救赎他自己。
“你想听一个故事吗?” 陆阑秋忽然道。
方麒眼神露出一丝茫然:“什么故事?”
“我有一个认识的长辈,他的母亲因为一场大火去世了,他的父亲很快再婚,在那个家里,他变成了一个外人,外人看来衣食无忧,其实十分孤独。”陆阑秋望着墙上的光斑,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