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勾起的嘴角,略略垂下的眼帘,长长的睫毛在面颊上落下扇形的阴影,她看着像是在笑,然实际却是陷入悲伤无法自拔,她在怀念,怀念那段已经过去的日子。
思及此处,樱珠心下冷哼了一声。
悲伤?怀念?她宁苏青有什么资格悲伤?
她一个杀人凶手,她有什么资格怀念?
滔天怒意,在樱珠的心下翻涌,可她的面上却为显分毫,依旧是带点急切的样子。
情绪隐藏的非常之好,足见其心思之深沉。
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向燕氏讨回一个公道,这天下终将如你所愿!您安心。
樱珠面色不改,注视着燕昱,再开口道:“这阵子我也曾数次到宜安殿附近探查过,虽无大变,但从内中飘出的药味明显重了很多。”
即便心有预料,可闻言的当下,燕昱依旧一惊,目色也变得晦暗不明起来。
静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燕昱才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怀疑,父皇身体……拖不住了?”
樱珠点头:“他早已是强弩之末,一直以药物续命,燕骁和姚孟轩的死无异于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从那之后齐御风进出宜安殿的次数明显增加了,时间也变长了很多。”
燕昱缄默未语,同时缓缓地低下了头,敛下的双眼令人无法窥见其中神色。
可樱珠却还是察觉到了。
他在伤怀,他在犹豫,亦在权衡利弊。
看着这样的燕昱,樱珠稍稍踌躇了下,但仅只一瞬,事已至此,她早已没了回头的余地,那就拿出勇气赌一赌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下定决心的樱珠,仿佛看不到燕昱的挣扎一般,直接开口点破了对方当下处境,咬字重如千钧。
“启帝若此时身亡,那承监国之责的大皇子,便可名正言顺的登基为帝,殿下您该早做打算。”
燕昱闻言,抬起头看了樱珠一眼,这一眼没有任何情绪流动,无波无谰的仿佛严冬结冰的湖面一般。
樱珠见状,眉峰微微一动,再说道:“姑姑知道,殿下您仁德贤善,不忍同室操戈,不想走至这最后一步,但眼下情况已迫在眉睫,还望殿下早做打算。”顿了顿,樱珠长叹一声,“殿下,这不仅仅只是为了您自己,这也是您母亲对您的期望,未能登上后位是她一生的遗憾,而这最后期盼唯有您可以替她完成。”
樱珠出口的语气低沉婉转,每一个字都刻意敲击着燕昱的理智,她是故意的,她的无奈,她的音调,甚至她的措辞,都是精挑细选,专门用来挑拨燕昱内心最后的防线。
“贤淑皇后因西南王的丧心病狂而被炸死在临时行宫之中,启帝因此愧疚不已,指天发誓除她以外终身不再另立皇后,可您的母亲同样也是死于西南余孽之手啊,当初若非启帝判断失误整军拔营南下,娘娘也不会死,可他却连娘娘最后的要求都不愿答应,只为了向世人彰显自己说一不二的虚伪面具!”
死人最能影响活人的地方,便是在于他们最后所留下的遗言。
他们一生最后的遗憾,在经过死亡的升华后,往往会被美化成为生存者的信念与教诲。
即便所谓的遗言,仅是一面之词。
樱珠的话一字一字,敲击着燕昱的心门,他面上的血色逐一散去,归为一片惨白,最后燕昱抬头,所有的豫色皆尽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狠绝。
是了,便是不自己,也要为母亲,为江南烛启山庄中那些支持自己的人而跨出这一步!
“母亲的期望,我从不曾忘怀,这些事若非姑姑告知,我大概至今还被瞒在鼓里。”
见人神色,樱珠心下紧绷的神经随之松了开来,至少已成功了一半。
“当年跟在娘娘身边的人,除我之外,其他的都死绝了,再加上宫中一向流传着娘娘淡薄名利,无心后位之言,若非当时我人在现场,这些事情也无从得知。”樱珠看着燕昱,慢慢缓下了语调,说话间,她心念微转,继而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道,“当初若非宁贵妃有心,我一个侍婢,无权无势,只怕早已重伤不治而亡,他日殿下登上大位,还请看在老奴的面子上,善待于她,和四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