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昱面色一僵,但很快便被倔强所取代,他出口为自己辩护:“事成之后,我自有办法摆脱他们。”
启帝摇头,双目清朗,比那跳动烛火还要明亮几许:“踏上悬崖,要寻退路谈何容易?若非你受制于人,这一次煦儿之举焉能左右你的抉择,还是说你到现在都还没有看清这次你为何会败?”
“是因为四弟。”燕昱置于膝上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颓然松开,说道,“四弟他早就知晓我与樱珠之间有所联系,他刻意先去一趟宜安殿,而后故作神秘,与宁贵妃闭门交谈,此举是做给樱珠看的,他在引导她,他刻意在言语上刺激母妃,令她陷入挣扎,以此制造出父皇您可能病危的不实消息,樱珠不明内中真意,前去宜安殿查探,也便直接踏入了四弟的算计。”
“然后呢?”
说话间,燕昱慢慢找回了自己的沉稳与傲气,从容不迫道:“宜安殿表面虽无变化,但里面传出的药味却更浓重了,这想必也是四弟做的手脚。”
启帝点头:“煦儿给朕带了几贴药茶,气味虽重,但饮之清苦回甘,又不解药性,朕甚是喜欢。”
“哈。”燕昱自嘲一笑,“太医院没任何表示,如此情景,反而像是有心人在刻意隐瞒,这更加坚定了樱珠内心的猜想,实际上也确实是故意的,却不是故意隐瞒,而是刻意误导,误导我在错误的时机,做出错误的决定,四弟这招确实妙哉,竟只用了一手,便将我从奇货可居之地,拉入左右为难之境。”
在宗正寺时,燕昱便想通了所有缘由,他已花了足够多的时间去品尝这个事实所带来的个中滋味,如今再提,倒也不觉得难以接受。
“人,一旦做出一个错误的选择,就要花费更多的精力来处理由此产生的后果,紧接着便是一个又一个错误的叠加,造成的危害亦如同那滚动的雪球一样,不断扩大,若非受制于人,你又何须如此莽撞。” 顿了顿,启帝掷地有声说道,“我燕式子弟,岂能受制于人。”
燕昱:“没料到四弟隐于暗处,阴谋算计,的确是我的失误。”
启帝:“绝对的阴谋,唯有以绝对的势力压制,方能使对方屈服,这一点阿辰就做的很好。”
“你到底还是偏心大哥的,我不如他?呵,除了妇人之仁我究竟哪点不如他?”
“辰儿他是真的很仁慈没错,可他并非没有能力。”启帝的声线不变,不疾不徐,然他的那双眼睛,却完全不似他的面庞,不见衰老,异常锐利,“也正是因为他有实力,所以才更能显出这份仁慈的难能可贵,生杀予夺何其简单,绝对的仁厚所需要付出的勇气,是现在的你所难以想象的。”
燕昱坐着,面庞冷漠到了极致,漆黑的眼眸里甚至有种难以言喻的狰狞,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茶杯,侧脸线条利落,嘴唇缺乏血色,使他看上去有种冷淡而矜傲的意味。
“你不服?”启帝问道。
燕昱没有回答,他别过了头,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冷漠恍如一尊雕塑。
启帝一叹,再道:“仁慈与优柔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优柔寡断不可取,但仁慈却是很好的一种秉性。”
“人心不狠,江山又岂能安稳?”
“世人总说成大事者必须要狠,要果决,不能有太多的爱,但朕却不这样认为。”启帝深深地注视着燕昱,说,“若没有伟大的爱,又如何成就伟大的事?”
燕昱一时无言。
“你现在不懂也无妨,有一些疑问本就没有解决之道,就像有一些误解若不深究,便只是永久不可追的遗憾。”启帝慢条斯理的说着,声音冷静沉着,“但你是我的儿子,我燕湛的儿子可以无能,却不能无知,想不明白那就回去慢慢地想,想到能想明白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