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煦沉默,视线依旧注视着皇城方向。
他一向精于算计,惯来不做这种没有胜算的事情。可眼下,不仅情势彻底超出他的预期,他的心绪也是同样,从得知真相开始,他的心思便如同那崩塌的雪山一般,铺天盖地的白彻彻底底地淹没了他,令他无暇思考更多。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得有所行动。
因为等,是一种很消极的念头,时间也许能带来好的消息,可对他而言掌握真正的主动,远比乐观的被动要来得更加有效。
而且,自己真的毫无胜算吗?
燕煦敛目收回遥望的视线,脑海中不由回想起他在几日前的一场相遇。
与一个完全料想不到的人。
清晨的京郊鸟语相间,草木葳蕤,偶有清风拂面而至,带动朝露,沾衣欲湿。
这一天,外出踏青的燕煦偶遇了一个人。
这世间所有的巧合,都是条件具足的必然。
这是一场经他刻意营造偶遇。
风,无声地在二人身侧盘旋,吹起燕煦的黑发,也带着那人身后红色的披风舞动起来。
长久的静默之后,燕煦开口了。
“该来的终究避不过,你与我都是同样,到了最后你仍然要有取舍,当年你做下了决定,而今你仍要做下决定。”
对面的人沉默不语,良久,他深深地看了燕煦一眼,而后跨步踏离。
燕煦站在原地,随人离开,他转过身去,看着对方一步一步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而后,燕煦笑了,眼角眉梢全是笑纹。
因为在他与那人擦身相错的时候,他嗅到了从他身上飘散而出的对于权力的渴求,那渴望敛在对方的眼眸深处,但燕煦看到了。
身居如今高位,却依旧想要得到更大的权利,哈,果真是人心苦不足,既得陇又望蜀啊。
这一瞬间,燕煦知道,自己还不算输。
果然运道来时,便是连天也要显身相助,而对于自己的运气,燕煦一向有信心,若非如此,又怎会在此时让他发现这样一个可以握在手中秘密呢?
“可若承担不了风险,那就唯有承受失败一途,而我,不喜欢承受失败。”过了很久,燕煦转过身去看慕容淮,漆黑的眼里透着前所未有的专注与狂热,“与虎谋皮,若能谋得技巧,别说事半功倍,便是那虎血也能找机会给一点一滴抽干了。”
低低的声音从慕容淮的耳边滑过,恍如一道闪电在天际骤然划开,带来短暂的光明。
只是这光明,伤人伤己。
慕容淮沉默,缄默,许久他才开口出声,言语中透着妥协:“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慕容淮妥协了,因为他知道,多说无益。
他将燕煦看的很透,对于燕煦这样的人来说,劝解不过是流于表面的东西,没有意义。
“三日后又是百花楼一年一度的百花大赏了吧。”燕煦抬手一指对面,歪着脑袋注视着慕容淮,然后唇角慢慢抬起来,有风吹过,那笑被微风捎来的几缕坠到前边来的发丝给挡了几分,竟显得莫名地柔和好看,燕煦温声说道,“我要你在那一日,为我炸了这百花楼。”推荐本书
百花楼。
这座扎根东都的百花楼,实在挡他的路挡的太久了,明明不过是座青楼,却试图左右民间动向,制衡朝野变化,在其位而不谋其事,留之何用?
对方清澈明朗的声线压得很低,带一点挠人心神的磁性随吐息敲进慕容淮的鼓膜内。
燕煦说,为我。
慕容淮闻言,霎时愣住,胸口如遭雷击一般,对方今日一直紧绷着张脸,冷冰冰的不带一丝人气,这会儿他笑了起来,唇角上挑,整个人就像是山顶的白雪融化了一样,冰融雪消,万物回春。慕容淮好似听到了自己胸腔内的鼓动声,那些被他埋藏心间,笼罩雾纱的感情骤然见到了光,然一瞬,那些情绪又被他又小心翼翼地推了回去。
对方不过是在利用他。
这可真是明目张胆的利用啊。
慕容淮苦涩一笑,随即敛下心中他意,状似讨价还价道:“在烟火大会这一日引起事端,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到底还是为他妥协了。
因为他们是同一种人。
同样临于深渊之上。
燕煦既已选择纵身跃下,那自己又何妨随他一同去看看那深渊之下究竟是何种景象?也许他能在深渊中培养出一朵花来也不一定。
燕煦眨了眨,甚是天真浪漫:“你们家族岂非早已在被诛之列,令兄的通缉令城墙那边应该还有,你要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