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斓 作者:尼可拉斯【完结】(28)
赵仪略显惊讶,愣了一会儿,缓和语气道:“你呀,只是浮云遮眼。你可能需要停下来想想。”唐蔚苦笑叹气,“停什么呀,你看我这样。”“休个年假呗。你就说你熬夜弄完要累死了,我就不信,一个能允许你不坐班的领导会不允许你休年假。其实想想也有点儿好笑,你不觉得吗?”唐蔚不明所以,问什么可笑,赵仪说:“人家都是在向往跳出那种残酷现实围起来的藩篱,你本来是不在里面的人,却想要进去。”说完兀自看书。
唐蔚瞟了一眼封面,忽然说:“如果你是上校,你会一直起义吗?”赵仪摇摇头,“不会。也不会造小金鱼。我就一次打透,不能为了起义而起义。奥雷良诺到后来已经忘记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了。我才不会。”“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赵仪很是心有灵犀地回答道:“因为想活得尽量开心。不然亏本。”
“人就这么生来那么死去,还有本了?”“要觉得能不需要本,我就不在这儿了。”“那得在哪儿啊?”“出家啦。”
唐蔚不知道这一番对话提醒了赵仪。赵老板遂在第二天再度见面时邀请她一起过一个休息日。唐蔚有点不好意思,她也不是对赵仪没好感,她只是有点自惭形秽——倒不是完全从本质上觉得自己不行,而是想到自己从一开始见赵仪就没怎么注意个人形象,加之又对赵仪倾诉了不少自己看来也觉得有点儿傻的问题,实在是从里到外暴露得一无是处。殊不知在赵仪看来她这样就是可爱。当然她觉得别人眼中的自己一定是不大可爱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于是她推辞说活没完,赵仪说你那活我还不知道?再说了你不休息一天张子墨的那段你是弄不完的。
唐蔚不善于柔性对抗,她只会走刚的那种——宁死不让。于是她就和赵仪一起去吃饭,看电影,仿佛以老套的方式约会。看的电影是《春光乍泄》和电影相关的纪录片《摄氏零度春光乍泄》,在另一家由教堂改建的咖啡店的三楼,中间还带一点讨论。去Nobody Knows的路上,唐蔚问赵仪,喜欢王家卫吗?赵仪说看片子。“那你最喜欢哪个?”“嗯…”赵仪饶是认真地想了想,“《重庆森林》吧。”唐蔚听完反而想起金城武的角色,不由得笑起来了。
“你笑什么?”“傻呼呼的。”“傻呼呼?”“阿武啊。”“哎呀,不就是凤梨罐头吗?”“你为什么喜欢《重庆森林》呢?”“你上辈子记者投胎吧!”“说嘛!”“因为它是随手挥就的故事,简单可爱。”唐蔚笑着点头,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挽着赵仪的手臂,却忘记是什么时候开始挽着的了。
细想刚才恐怕还一边挽着她的手一边大笑…
她想把手抽出来,却被赵仪不动声色地拉住。“这不挺好的吗?”赵仪说,继续平静地往前走。这夜一切如旧,张子墨这边的事快做完了,唐蔚非常专注,想一晚上不做别的专心冲刺完。她这人一旦过于投入就会忘记时间,客人走得差不多之后赵仪如常坐到对面,很少再移动或者变换姿势,唐蔚更忘记了时间流逝。直到做完发送收工,伸个懒腰,看眼时间才知道都五点了。往常这时候,都回家了。
“谢谢你陪我。”
“不客气。”赵仪从书里抬起脑袋,“没有你们这些优秀的编辑我们读者永远也找不到优秀的作者呀。还想喝点什么吗?”“嗯…热巧克力。”“胖哟!”说完这句,赵仪头也不回地跑去做咖啡了。唐蔚望着她的背影,看着看着笑起来。
韦杨在新书里说了一个习惯说不的人突然说要的故事。说惯了我不,总是拒绝,却从没有对来到面前的东西说过“好的我要”,到底是基于一种怎样的不安感或是不可思议的控制狂呢?是否是误解了什么重要准则的含义,以为这样就是独立意志呢?唐蔚自己也在想这个问题。将宏观的概念稍稍往自己身上下降一点,自己所谓无法进退的处境其实只是被时代的惶恐所裹挟,过于想要控制了。其实赵仪说得对啊,你本来就是此之外的人,为什么还非要进去呢?
是啊,我从来都在此之外,没有打算进去过。那个所谓的人生在世名利双收的最好对比的晋升体系或者晋升通道,对我来说从来都是关闭的呀。
难怪赵仪要说她枉读了那么多书。
这种感觉很像小时候有一次,为了追求一个什么东西,付出了巨大的努力,简直拥有了后来再也不曾诞生的强大意志力,坚持到底,获得的时候才发现,那东西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样子,甚至是自己所鄙夷的样子。那种庞然巨大的失落和伤心,用韦杨的风格来说,像炮弹稳稳地砸在战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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