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斓 作者:尼可拉斯【完结】(31)
Sarah没完全听明白,主要是听不出来个好坏,于是隔天她把齐雨说的话复述给同事,请求解答。结果同事的解答还是带着她不理解的一语双关。她开始理解老师说的一些话和老师们表达出来的困惑以及看他们这些美国学生的关爱的眼神了。但她充满好奇,于是又把同事的一些话转述给齐雨,在她约齐雨喝咖啡以示感谢的时候——自然不是一件事,她还是精明的。
“所以,中国人为什么不能直接说话?”“直接说话?”“就是……”搜肠刮肚,她想自己应该是学过成语这回事的,“实话实说?”齐雨努力理解了一下她的意思,“你知道什么叫含蓄吗?” Sarah点头,“含蓄是美德。”“可是说话的人没有让别人明白啊。”“是啊,但是这就要看听话的人的本事了。”
“这样会让人疑惑啊。”“是啊,这就是东方文化吧。毕竟让人听不懂而去猜也是一种,”“一种什么?”“一种,必要。比如在你们西方文明,不把‘我在威胁你’说清楚,而只是用描述性的语言,或者旁敲侧击,那也可以。明刀明枪的来是野蛮人。” Sarah一脸疑惑,齐雨接着以动作和描述还有历史——援引了罗马时期的高卢人——解释了Sarah不甚明白的知识点。就这样,她们一下午并没有继续聊东方文化为什么不愿意直说,反而开始上中文课。
只是回到家中,洗了澡开始泡茶的齐雨,回归到孤独的状态的她,恍然想起“不直说”给自己造成过得困扰。她曾希望对方能在不喜欢自己的时候直接说“不要浪费时间”,又感激对方给了自己时间留在她身边享受一种孤独的受虐的快乐。痛苦时希望从未开始,享受时宁愿永不结束,渐渐的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享受爱那个人、享受爱这件事、还是享受自己的痛苦。把折磨当享受,奉献使自己显得伟大,值得骄傲,至少在自己看来。
玉珊后来成全她的时候,她差点被没顶的幸福浪潮淹死。等到她发现玉珊从未真正爱她时,她自愿沉没海中。她告诉自己,从头到尾,这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deserve。无论好坏,you deserve.
她本来渐渐上浮了一些,能够看到海平面的光了,然而玉珊突如其来的死讯像海底的地震,先造成浪涌将她推得四处漂浪无法停稳,接着将她拽下,埋葬在海底。这下真的没有光了,没有声音,没有活物,连飘落的海雪也没有。
时间于她已经静止,从她赶到西雅图却被告之玉珊死前留下遗言不想她来参加葬礼那时起。死于此刻或停滞于此刻是一样的,动也不动。
“我不要她来参加我的葬礼”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在伤成那样的情况下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到底是因为什么?她为什么立即想到自己会死、从容接受了自己的死亡——可见也足够冷静——然后禁止自己参加她的葬礼?为什么不是“别告诉她”而是不允许她来参加?齐雨很想骗自己玉珊还能想到自己就是一种成功,但她骗不动了。不再自欺欺人是她从一段无果恋情中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但这胜利也带给她更大的痛苦。
内心被巨大的东西填的满满当当和空无一物有时是相同的,她知道自己今天肯定睡不着,于是没有情绪地泡茶,找出一本厚书。
曾经以为自己充满遗憾,后来又了无遗憾,转而又变成巨大的遗憾,最终成为终身遗憾,没有遗憾的人生当然无趣,需要那种得不到于是不断地想要的快乐。但填补不了的遗憾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她摆脱不了。并且现在对于如果时光倒流自己还想要不想要这段经历,已经分不清了。她们一起走过世界上的那么多地方,那么多城市,那么多肤色与穿着各异的人群,那么多的记忆和彼此粘连在一起的片段,那是个肿瘤,撕下来就会死去,她只有与它一起共生。
她醒着,睁眼到天明。
齐雨兀自沉沦时,Sarah可没有时间做无用之事。为了开学的时候她能好好上课,她正在努力适应,学习一切学校给她安排的辅助性课程——或者说成是同事对她的帮助也可以。每每向同事们学习、但是交流起来有点困难的时候,她总是想到Alex,也想到她的中文名字叫齐雨,“就是到处都下雨!”齐雨这样对她解说自己的名字。但她一点都不觉得齐雨和阴郁的雨天一样,在她眼里,齐雨至多是云彩略多的晴天。从她的角度,她挺喜欢那种天气的:佛州常见的万里无云当然好,但是总是万里无云,太晒而炎热,有点云彩时而变幻一下,也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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