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衔意小心地向他挪近了些。
谢知睁开眼看他:“就这么害怕?”
裴衔意紧抿着唇,点点头。
“为什么?”
“妈妈走的那天,也打雷,她的脸很白,睁大眼看着我和爸爸,”裴衔意又往他身边挪了挪,小声说,“爸爸说她再也见不到我了,想再看我最后一眼,我也再也见不到她了。”
谢知稍稍怔住。
他一直以为裴衔意的家庭是幸福完满的,否则这个人为什么总是那么轻松惬意地笑着,恣意又快活的样子。
裴衔意终于凑了过来,和谢知相抵着额头,声音含混不清:“打雷时没有人和我说不要怕,也没有人抱我。长官,你可以抱抱我吗?”
难以想象,叱咤商场的裴先生居然会在一个寻常的雷雨天,发着抖可怜得像只被抛弃的小动物。
他的眼神有些许茫然,眼眶甚至发着红。
和那个脆弱的眼神对上,谢知忽然失去了拒绝的本领,没有再推开他,隔着被子,将手搭到他的背上,紧紧将他往怀里搂了搂,轻声问:“那时几岁?”
“嗯?”靠得太近,裴衔意灼热的气息几乎喷洒在谢知脸颊上,他掰着指头咕咕哝哝,“六、七、八……啊,八岁!”
“有什么好高兴的?”谢知无奈,脑袋往后仰了仰,总算能看清他的脸庞。
裴衔意弯了弯眼:“因为能回答出长官的问题呀。”
谢知体温偏低,总是很难捂热被褥。
而此时身边靠来个大火炉似的人,床褥间热得过分。他安抚地拍了拍裴衔意的背,合上发涩的眼,心想,也好,不怕感冒了。
远处天空依旧有雷声未消,每次响起,裴衔意都会条件反射似的紧绷起肌肉。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又靠得近,细微的动作会影响到彼此,几次下来,都不太睡得着。裴衔意撒娇似的搂住谢知的腰,摇了摇他:“长官,我想听你唱歌,给我唱首歌好不好?”
谢知稀薄的睡意被他晃得消退殆尽,拧着眉,半晌叹了口气:“想听什么?”
“什么都行!”
谢知迎着他亮晶晶的眼神,不甚自在:“闭眼。”
裴衔意乖乖地闭上眼。
谢知许久没唱过歌了,酝酿了会儿,轻轻唱出声:“Hush little baby don“t say a word, Mama“s gonna buy you a mockingbird, and if that mockingbird wantn“t sing……”
他的声线清冷干净,平时说话的语气又冷淡,颇显得不近人情,没想到唱起歌时,意外的温柔动听。
裴衔意没忍住,悄悄睁开眼,发现谢知闭着眼,浅色的薄唇上噙着淡淡笑意。
温柔的童谣哼唱完,裴衔意不由得也笑起来,趁着谢知睁眼前赶紧阖上眼,假装自己没有不听话:“真好听。”
“嗯,”谢知低声道,“小时候妈妈唱来哄我睡觉的。”
顿了顿,他轻轻拍了拍裴衔意的背,“睡吧。”
外面雷声又滚滚而落。
裴衔意浑身的肌肉却无声无息地放松下来。
他的呼吸渐缓,在母亲去世后的二十年里,像是渡过狂风暴雨后成功停泊在港湾的船只,头一次在雷声炸响的夜晚,安心地睡了过去。
谢知做了场噩梦,又被打扰了睡眠,以为会通宵无眠。他本来准备等裴衔意睡着后就换个屋,没料到一合眼,感受着身边暖烘烘的体温,就不知不觉地沉入了梦乡。
隔天一早,两人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的雨,外面的天还未劈开混沌,昏黑模糊。响个不停的是裴衔意的手机。
谢知起床气发作,黑着脸抄起来就要关机,一眼扫到来电人的备注,睡意顿时散了大半,捏了捏眉心,重新再一看。
是裴衔意那个正儿八经的爹打来的电话。
将近两个月,正牌爹终于打电话过来了。
谢知压下起床气,把手机扔给裴衔意:“接电话。”
裴衔意迷迷糊糊睁着眼,目光黏在他散开大半衣襟露出的白皙胸膛上,拿到手机也没反应过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