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这位老伯交流的结果让我稍微明白了自己所遇到的那些事的缘由,但同时也让迷惑更加深了。出现的新问题就是总结出的第二点:关于月见市的风土。
在二十世纪末的这个时期,依然还有偏僻山村保持着旧有的民俗,这我是听说过的,但亲身体会到的时候,感觉依然极不真实。
千年前就被作为流放之所,当地人认为隐岐积累了不少不吉的因子,所以修建神社举行祭典之类是少不了的,此外更有一些比较奇怪的习俗。比如晚上午夜过后不可以外出,貌似是为了避过夜间外出游荡的各种恶念灾厄;小镇西郊的山里是不可以进去的,那里有古时祭祀的场所,因此被列为禁地,据说擅自闯入者一定会被神灵降罪而“神隐”(注);每年的某个时候,依镇上的神官们占卜的结果而举行的“嗣月祭”,既有祈求平安的意味,也可以驱除各种不吉怨气。诸如此类都显示出这是一个被神道(注)思想主导的很传统的小镇,不愿接受外来影响多半也是这原因。
他们提到的“御五家”,听说是镰仓之前就居住在隐岐的贵族后人,长久以来都统治着这片土地。即使在现代日本,政府也基本是把这里的管理权交给岛上住民令其自制,故此,虽然岛上也有政府机构,但很多事务都要与御五家的代表商议然后再做决定,说得简单一点,他们就是月见的裁决者。
五家的本家分别位于月见市的五个角落,从地图上看,刚好构成一个巨大的五星。从最北侧起依次是黑泽、辻堂、祝部、桐生、麻仓。各自的府邸都有一定的规模,而且处在山中,交通不便,所以我还没能全部探访。目前去过的只有离我居住的旧街最近的祝部家,森然肃穆的庄严宅院掩映在墨色山林中,气势非凡。从建筑外观上看,确实已经是拥有数百年历史,沧桑斑驳历历在目。
想不出拜访的理由,我只能先点到为止,继续其他调查。最后想要了解的就是关于我梦到的那个神社。
记事之后父母工作就很繁忙,没有举家外出旅游过,我的童年应该只待过两个地方。除了东京,就只剩下月见。要寻找的地方,还是要在小镇上打听。
现在,镇上以五家为首的大部分人都在忙于筹备“嗣月祭”,包括民风展览馆在内的很多公共设施都暂时关闭了。按照地图标示所能到达的最近的神社,是位于市内的“国分神社”。这里是举行祭典的场所,正在做着准备工作,所以没有关门。
★★★
“你的眼睛长哪里去了啊?”立在面前的男人口气非常不善,居高临下地瞪视着摔倒在地的我。
“非常抱歉!我没有注意到前面…”我已经不停地对他道歉,但他似乎并不满意。
“你说句没注意到就完了么?我的外套被你弄皱了啊?嗯?你看要怎么办啊?”
梳着长度非常夸张的飞机头的男子咧着嘴,一手牵起休闲西服的一角,另一手摇晃着搭在肩头的木刀。他身后的几个青年也都穿着古惑,此刻正发出嬉笑和嘘声,不怀好意地将我围在中间。
我环视周围,这里是神社后门外僻静的山道,短时间内大概都不会有人经过。那么,怎么办才好呢?
数十分钟前,我走进了被参天巨木包围的国分神社。隐岐岛后的神社有好几处,据说这里是规模最大的,月见市的重要祭典都在此处举行。算起来,这座神社的历史也有几百年了,经过数次休整的神社始终保持着历久如新的姿态,清净而肃穆。参拜的人并不多,忙于布置祭典的人们没人分心来注意我,于是沿着道路缓慢前进,留意着周围景物,一边回忆着映在脑海中反复呈现过的场景,越发觉得不符。
不知不觉来到了神社的深处,依旧是苍翠环绕,道路也变得有些狭窄。在确定了这里并不是梦中所见场所后原本打算返回,却看到了让我心悸的东西。
里院的一个偏房中陈列着古旧的祭祀器具。铺着薄尘的深褐色木架上是各种礼器祭具,器物仗结依次排开,目光顺着展架随意扫过,猛然在尽头定住了。
那里放置着一排造型华丽的人偶。
那不是女孩子们当做玩具的日本娃娃,而是被作为“咒具”的雏人偶。或许是没能派上用场而被遗置在这仓库中,原本光鲜的和服因时间流逝而显得陈旧,和其他器具一样,表面积满了尘埃。长短不同的发丝似水似缎柔柔垂落,半掩着的面孔被倾斜射入室内的光线映得分外苍白。人偶们面上都没有表情,长睫轻覆的空洞眼眸视线低垂,犹如另一扇洞开的窗户,望进去就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却有着摄魂般致命的吸引力,一时间让我骤然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