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逆水寒那件旧案尽管已经过去七年,顾惜朝的凶名却愈发响亮。
三年前,有传闻小雷门抓了此贼要杀之告慰冤魂,他的大仇人戚少商连夜赶去观刑,一见却呼道:“错了!”原来牢笼中那又疯又哑的男子并非玉面修罗顾惜朝,而是失踪多日的惠州知州罗光,幸亏戚少商内功深厚,得以化解罗光身上的剧毒,方问出顾惜朝逼迫他李代桃僵的始末,这之后又牵出诸多不便宣之于众的事来,江湖人自然不甚了了,倒是罗光的惨状叫众人看得一清二楚,俱都心惊:这顾惜朝的手段愈发毒辣了!
又有两年前的乞巧节,明心道人与无影客蒋温于落蛟峰上比试,一个月后,奄奄一息的蒋温却出现在金风细雨楼向戚少商求救,原来是落蛟峰上竟还住着顾惜朝,他武功诡谲,形似鬼魅,非说二人比武惊扰了他亡妻长眠之地,当场掏了明心道人的内脏,蒋温好不容易逃出,一身武功已废,长叩于戚少商面前,求他代自己报仇。
除却这两宗大事,更有林林总总十几处报过顾惜朝作恶,若非戚少商一再出手,恐怕武林早已一片腥风血雨;甘鸿云常年行走江湖,自然听过不少,只恨这大魔头顾惜朝居然是这么一幅温文尔雅的长相,诓得自己铸下大错,到头来却要戚大侠代他受过,不得不忍受这种屈辱!
眼看着顾惜朝施施然走去了驿站后院,戚少商则一改森然锐意之势,别别扭扭跟在后面,英雄末路怕不如此,甘鸿云顿时愧意难当,一步上前拉住戚少商:“戚大侠!此事终归是我的错,就让那魔头杀了我也算不得冤枉,你不必为我去受这般作践!”
戚少商脚步微顿:“无妨,想来你也晓得,我与顾惜朝的旧故早不是一桩两桩,没有这事也免不了有别的,甘兄不必放在心上。”
甘鸿云咬牙道:“这可如何能不放在心上!听闻这顾大魔头几次作恶都是叫戚大侠镇下去的,他必是恨透了你,万一他要你给他端水洗脚可怎么好?”
戚少商竟然笑了:“他想来是该恨透我了。”
甘鸿云愈加焦急:“正是如此,戚大侠你铁骨铮铮,一世英豪,如何能向那般小人低头!”
戚少商拍拍甘鸿云的肩膀:“甘兄多虑了,倘若你了解顾惜朝,决不会担心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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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甘鸿云一耽搁,戚少商进屋时候,顾惜朝已经端端正正坐在窗前,取了本旧书在手里看。听得戚少商脚步,他头也不抬,只扬手丢了那柄藏了利器的纸伞过去:“磨剑。”
戚少商将纸伞接在手里,也不急着将伞中剑抽出,反而顺势撑开,只见伞面上拿墨笔绘了一尾苍龙,正在翻云覆海,将吞旭日。
戚少商夸道:“好龙。”
顾惜朝冷冷道:“如今你是我的下人,不是什么戚大侠、戚楼主的,我叫你磨剑,你就该去磨剑,哪里来那么多话,磨磨蹭蹭的。”
戚少商心想,我才讲了两个字,你就有那么一大通话说,究竟是谁不利落?但他也不想跟顾惜朝争辩,只好取了磨石出来,解开腰间酒囊,浇上一洒烈酒,抽出顾惜朝那柄瘦伶伶的剑,就着酒水仔细打磨起来。
这剑还是顾惜朝前两年从自己手里借去的,剑柄上还刻着一个细小的“戚”字,每次握剑都能摸到;顾惜朝倒也不亏心,依旧拿着它到处杀人,半点没有物归原主的意思——当然戚少商也并不打算把它讨回来,顾惜朝欠他的多得去了,尚且论不上一柄剑。
他打磨着剑锋,就好似打磨着顾惜朝的骨头。玄慈大师说过他魔障,他应当是真的魔障,他曾经有那么一段时日,想要把顾惜朝每一根骨头都抽出来,磨平积年的伤痕,剔掉骨髓里的毒,再按着自己的心思给他一根根重新装起来。